第10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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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衍脸色涨红,低声道:“孔方兄见笑了——出路,不就是死路吗?”

孔方却一脸正色,摇头道:“非也,非也。以小弟来看,沈兄出路还真不少。小弟监工之余,亦给报馆写稿,正写到此处,不妨跟沈兄商榷。”他放下杯子,拿起信笺,朗声道:“其一,曰从政。敢问兄台可有功名?”

圣衍长叹一声,艰涩地摇了摇头,孔方满脸憾意道:“这就难了,且不说他。其二,曰从幕,兄可有意乎?”见圣衍还是摇头,孔方继续道:“其三,曰从军。眼下朝廷编练新军,亟需兄台这样的读书人充任军官,俸禄还是相当优厚的。还是不愿吗?其四,曰从教。科举废了,学堂还是要建的,兄若是熟读历代典籍,谋个教职也属分内之事。其五,曰从文。当前新式报馆风行于世,沈兄可作文售卖,也不失为读书人之举。其六,曰从商——不过若没我这孔方兄,实在是件难事。”

圣衍虚弱地苦笑,没有回答他,却道:“敢问孔兄,何以取了这个名号?”

孔方一愕,随即大笑道:“还不是交友不慎!当年初到贵国,央一位同僚取汉名,润笔被索去不少,却给我取了这个名字,表字还是阿堵!小弟一开始还不知,逢人就说在下姓孔名方,字阿堵——后来实在觉得不雅,才将表字改为森涛。”

圣衍知道他是在有意说笑,心中泛起一丝暖意,话到嘴边却成一叹,道:“孔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兄台适才所言出路六条者,对在下而言,却无一是处。从政就不说了,在下惭愧,连生员都未考下,哪里轮得到三十多岁的童生从政?从幕也好,从军也罢,有违家训祖命,也行不通。从教看似正经,但新式学堂里教的都是西洋之学,在下驽钝,只懂得圣人之道,怎敢误人子弟?至于从文,在下倒是看过几份江南传来的报纸,那些公案淫狎的文章,在下实在是做不来,就算做得来也不屑做——”

“正好,那就索性从商了吧!”孔方拊掌笑道,“贵国四民中商为末流,小弟一直认为,这实在是不可思议。兄若有心经商,小弟倒是颇有些拙见,可以资斟酌。”

说实话,圣衍昨晚跳河之前,从未有过一丝商贾之念,不然但凡有一丁点出路,也不至心死。经眼前这位金发碧眼的洋大人一提,祖父尚得当年在密县开窑的事情,竟一股脑全上心头。圣衍便心酸一笑,道:“孔兄错爱,不知有何主意教我?”

孔方眼睛一亮,道:“卢汉铁路,沈兄可听说过?”见圣衍茫然,孔方哑然笑道:“朝廷自乙未年筹办卢汉铁路,从卢沟桥到汉口,以黄河为界,由湖广和直隶南北各自兴建,于中点交会——沈兄可知这中点在何处?”

圣衍皱眉,喃喃道:“卢沟桥,汉口,黄河——难道是在郑州?”

“不错!就是你我脚下这郑州。”

圣衍难以置信道:“郑州?为何不是开封?开封才是豫省省治所在啊!”

“这个——”孔方略一皱眉,笑道,“其中牵涉太多,一时也讲不清楚。卢汉铁路并不只到汉口,还有粤汉铁路,待建成之日,京师到广东一路可达,郑州是重要一站。不只是卢汉、粤汉,汴洛铁路也修建在即,同是与敝国共建,第一期是开封到洛阳,将来往东修到徐州、海州,往西修到西安、兰州。未来的大清,两条铁路一条南北、一条东西,就在郑州交会——按照我们洋夷之人的说法,这就是一个震古烁今的十字架!这是天主的恩典!”

孔方越说越激动,竟情不自禁地站起,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圣衍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孔方平静了一下,道:“小弟适才所言,沈兄或许明白,或许不明白,这都无关紧要。沈兄只消知道,不出十年,郑州绝非今日之貌!若沈兄有意从商,小弟愿助一臂之力。”

圣衍呆了半晌,方才道:“孔兄错爱——以兄之见解,做些什么生意好?”

孔方笑道:“这得看两条。一个是本钱,一个是手段。沈兄若是信得过在下,就请直言相告,府上能用来经商的本钱,究竟有多少?”

孔方话音刚落,圣衍就毫不犹豫道:“黄金二十两。”

孔方一愣,不由得重新打量一下圣衍,笑道:“不想沈兄还是富家翁啊!”

交谈多时,圣衍神态渐渐平和,听孔方这么讲,微微一声苦笑。的确,光绪年间金贵银贱,大清又是以银为主币,二十两黄金,以官银价可兑库平银近三百两,若是黑市还能更高。而在郑州十字街盘下一个临街铺面,也就用银五六十两而已。如此一笔巨款,也难怪孔方会意外。圣衍知道此言既出,再无丝毫踌躇之处,便慢悠悠道:“本钱,或许已够,不知孔兄所言手段,是何意指?”

从孔方那里出来,已是未时。圣衍回到城东罗家胡同,叫上儿子徵茹,顾不上跟周氏交代什么,父子俩便直奔关帝庙骡马行,破天荒选了头健骡,套上车,出东门直奔中牟方向而去。东门外就是汴郑官道,宽约一丈,碎石铺路,几年前两宫经此回銮,特意拓宽整修过。出城不久,两边就是漫天地,密密麻麻种的都是夏玉米,正是收割季节,不时能见玉米地里有人出入。徵茹那年虚岁十六,个头跟圣衍差不多了,只是眉梢眼角还是一派青涩之气。圣衍催骡赶车,徵茹坐在父亲身边,一只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昨晚圣衍一宿未归,徵茹和周氏吓得一夜没合眼,鸡叫头遍,徵茹就出门满城地寻父,寻到晌午忽地心里一抖,掉头奔到家里。推门进去之际,周氏眉目呆滞,正往房梁上抛绳子,已是必死的心境。徵茹救下周氏,娘俩抱头痛哭一番,正哭着,圣衍倒自己回来了。他原本一肚子话想问,圣衍却根本不停脚,拉着他就出门上路。徵茹此刻困饿交加,路上又颠簸,可怜他半大小伙,坐车赶路竟是头一遭,没跑出十里地,便头晕眼花,腹中翻滚如沸水,再也忍不住,软绵绵叫了一声“爹”,便一头栽倒在车下。

等徵茹缓过劲来,已经又是十里地过去了。圣衍还在赶着车,想来方才未停下片刻。见儿子慢悠悠坐了起来,圣衍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两个烤玉米,递给他道:“路边跟人寻的,先垫垫。”

徵茹接过玉米,捡了条命般朵颐大嚼,圣衍又道:“见了你太姥爷,好好请安。”

徵茹啃着玉米,脱口而出道:“那我二叔、三叔呢?”

圣衍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他侧对徵茹,看不清表情,只是隐约居然有了些狰狞的意味。徵茹的心剧烈跳动,不敢再问。于是一路无话。到了官渡镇,天也擦黑了。快到三义家时,圣衍突然拉紧缰绳,徵茹身子一歪,没等他坐稳,却听见圣衍从未有过的冰冷的声音道:“要是你二叔犯混,动手的时候,帮你爹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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