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神奇的老井
年 画
明经能卫道 蓄德不趋官(书法) 乔 浩
《谁的小眼睛还没看影帝》
归(国画) 程 龙
年的乡村味道
乡村腊月杀年猪
连 载
      
返回主页 | 郑州日报 | 版面导航 | 郑州晚报      
上一期  下一期
连 载

到了又一村,在包间里坐下,一壶茶沏上,徵茹一边等,一边痛感礼教吃人,这都民国七年了啊,堂堂的留美硕士,河南预校高级教员,婚姻大事自己居然做不得主,越想越悲愤难抑,只想仰天长啸一番。正胡思乱想中,堂头(清末民初,开封饭庄里负责迎来送往之人,类似于今天的大堂经理)殷勤着推开门,腰躬得跟只虾米似的,随之进来的却是个十多岁的少年,马褂长衫,皮底布鞋,个头倒跟徵茹相仿。少年看了看徵茹,脸上看不出表情,紧跟着他的一个仆从早挪过椅子,拿袖角擦拭干净,请少年落座。少年飘然坐下,笑道:“在下文惠蕤,沈先生吧?”

徵茹一笑,不卑不亢道:“正是。文少爷久仰了。”

惠蕤左右打量了一下徵茹,道:“家姊已在隔壁包房相候,还望沈先生移步。”惠蕤语气平缓,却也不许徵茹犹豫,朝旁边一个眼色,仆从便过来笑容可掬地哈腰伸手,请徵茹过去。徵茹气得脚心直痒,恨不能一脚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踢出窗外,但还是彬彬有礼道:“尊姐不羁礼数,颇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意思了。”

惠蕤喷地一笑,道:“沈先生这是不愿见吗?”

惠蕤充其量不过十六七岁,底气如此丰沛,不还是借着文家的财力势力吗?徵茹本不想跟他计较,但见他一脸举重若轻的样子,心中火气腾地升起,便冷笑道:“见与不见,似乎跟足下并无干系。”

惠蕤蓦地沉下脸,仆从会意地上前一步,提高了声道:“沈先生,请移步。”

仆从一边说,一边躬身抬手,徵茹似笑非笑地看看他,冷不丁一记耳光扫过,正打在仆从脸颊,他低声叱道:“劣仆如此,便是文家的家教吗?”

这一个耳光下去,不但是仆从自己,就连惠蕤也是一惊,脸色灰白僵硬,比打在他脸上都难看。徵茹神清气爽地端起茶杯,慢悠悠喝上一口。惠蕤霍地站起,刚想出声发作,却听见门外有人道:“还嫌不够丢人吗?都给我滚一边儿去。”

话音刚落,但见一个妙龄女子已在屋中,女子生得珠圆玉润,中等身材,两弯细眉,双眼黑而亮,皮肤在本国人中算是白的,却也衬得脸颊几点雀斑有些醒目。徵茹明白,这便是文家大小姐惠葳了。惠蕤显然不敢抵牾姐姐,哼了一声,和仆从出去,房间里只剩下惠葳和徵茹。

民国初年,前清遗风尚烈,大凡青年男女见面,总还有些授受不亲的忌讳,尤其是文家这样的大户人家,讲究就更多。惠葳却仿佛全无羁绊,不慌不忙坐下,一双眼始终盯着徵茹,两人相视片刻,惠葳忽地一笑,道:“广州番禺的那位金小姐,还有一年才回国吧?”

徵茹蓦地一怔,满头满身都像被冰水浇过,一肚子火苗转瞬即灭,张口结舌道:“文——文小姐这是何意?”惠葳并不回话,而是淡淡一笑,掏出一封信来,拍在桌上,抽出信纸,展开读道:

“Ah! Let me blameless gaze upon,features that seem at heart my own;nor fear those watchful sentinels, who charm the more their glance forbids,chaste-glowing, underneath their lids, with fire that draws while it repels.”选自美国诗人拉尔夫·沃尔多·爱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1803—1882,美国散文家、诗人)的《致伊娃》。译文:啊!我要大大方方面对心中的恋人,我要堂堂正正凝视你迷人的面庞;不畏惧你永远警觉的神色,不害怕你处子抗拒的目光。你的神色愈是警觉,愈是具有诱惑的力量;你的目光越是抗拒,越是让我心醉神往。

读完,惠葳又是淡淡一笑道:“看来,那位金小姐的洋名,就是叫Eva了。”

这封信是徵茹几天前写好,送到自由路上的邮务局,亲手付的邮资。明明是发往海外的,可怎就到了惠葳手里?这还不算骇人?惠葳好歹是大家闺秀,按说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就能读得出英文?而且这首沃尔多·爱默生的情诗并不如作者本人有名,徵茹特意引来赠给金小姐的,也有些许炫耀之意,诗名的确就叫To Eva。惠葳不但能读,还知道出处,简直是白日撞鬼。徵茹连上去夺信的念头都没了,心中慌作一团。这可如何是好?圣衍和继忠说到就到。明知儿子有相好的,圣衍还死皮赖脸去文家提亲,还约了继忠见面,这要是传出去,圣衍自是辩无可辩,整个沈家的面子就粉粉碎了——不但沈家,文家更是无端被人羞辱。豪门大户的脸面比什么都金贵,惹怒了文家上下,以文家的势力硬扫过来,沈家还真是以卵击石,落叶般被扫得干干净净。想到这里,徵茹不觉颓然落座,嘴唇翕张,全然不知如何自处。

惠葳又扫了一眼信笺,折好了放回信封,道:“沈先生留过洋,是明白人,后果怎样,不消我小女子啰唆了吧。”说着,又咯咯一笑:“一会儿家严和令尊就到了,沈先生如何打算呢?”

徵茹脑子里混沌不堪,哪里还有“打算”,惠葳嘴角一抽,刚想说什么,却听见门外一行人等脚步纷纷,楼板被踩得咯吱作响,当下站起疾走两步,来到徵茹面前,不假思索地将信封塞给他,低声道:“不要慌,听我的。”

两人刚刚分头站好,门便开了,圣衍和继忠谦让着进来,后边跟着各家的仆从,涨潮般涌进包间。沈家两人,文家三人,各分主次落座,堂头知道两家都是贵客,使尽浑身解数招待逢迎。圣衍和继忠兄弟相称,政商两界天南地北地聊着,倒也是谈笑风生。惠蕤心里有火,赌气埋头吃着,并不说话。惠葳和徵茹正好相邻,惠葳见他很少动筷子,便含笑用英文问道:“心里有事,就吃不下了吧?”

徵茹苦笑,低声也用英文回道:“心乱如麻,文小姐又何必明知故问。”

惠葳喝了口茶,轻轻朝他推了推杯子,徵茹好歹是留过洋的人,本能地抄起茶壶,往杯子里续水。唬得堂头脸色都变了,连声叫着“使不得”,过来就要抢茶壶。徵茹勉强一笑,朝他摆摆手。继忠便笑道:“这是洋人的规矩,都是男的招呼女的——圣衍兄,咱俩都是前朝的人,还是聊咱们的吧。”圣衍莞尔一笑,朝徵茹点了点头。徵茹倒着水,手都在颤抖。惠葳带着笑,仍低声用英文说道:“要想不乱,也容易,娶了我就是。”

徵茹不由得皱眉,赔笑道:“你弟弟,听得懂英文吗?”

惠葳脸上笑意更盛,轻声摇头道:“他若听得懂,我还会说吗?不过你倒是心细得很,这个时候还不忘问这些——说吧,愿不愿意?”

10

3上一篇       
版权声明 @ 中原网 网站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