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贻海一场好睡被搅得稀烂,心里正憋火,见冯氏一脸冷若冰霜的样子,恨意不觉充塞起来,微笑着站起来,道:“且慢。事不止此。” 冯氏蹙眉道:“长官,天色已经晚了——” “就一个意思。”贻海淡淡道,“只是想请两位放心,府上通共的事,赵某不会检举的。不过此番脱险之后,还望转告沈行长,切勿再与共党勾连,否则躲过初一,怕是躲不过十五。” 贻海语气很平静,但在冯氏和奕雯听来,不啻霹雳滚雷。奕雯口不择言道:“这关我爹什么事?明明是我——”冯氏厉声道:“住口!”随着话声,竟是一个耳光打在奕雯脸上。贻海心里一紧,忙偷眼看着奕雯,却见她面目呆滞,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睛里噙满泪水,脸颊已经红肿起来。贻海莫名有些心疼,对冯氏无奈一笑,道:“这一巴掌,小姐着实有点冤枉。事情明摆着,贾氏夫妇住在这里,时间并不短了,这我是知道的。既然他们是汪逆特工,便不会平白无故选在这里,定有目的。那目的究竟为何?因为隔壁即是府上,他俩名为邻居,实为监视。而跟汪逆对着干的,除了国军,还会有谁呢?自然是共党。如此大费周章,看来府上这来头不小啊!” 贻海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两人,奕雯听得入神,眼泪掉下都忘了擦,冯氏的脸色却越来越难以捉摸,目光时而波转时而混浊,他便继续道:“不瞒夫人讲,这几天我到隔壁看过,三进的院子,后宅门加了道门闩,门窗也都封死了,若是寻常住家户,费这事做什么?定然是经常聚众开个会,议个事,彻夜灯火通明的,当然多有不便,索性封起来也好。还有,后宅院墙明显动过手脚,如果我没有猜错,做了夹壁墙吧?藏人藏物,颇为好用的。” 冯氏微微叹息,道:“赵长官真是有心了。” 贻海笑道:“在下是否有心,实在是无关紧要。不过夫人和小姐不顾兵荒马乱的,还执意在这个节骨眼来郑县,怕不是仅仅处理家产吧?或许沈先生已经得到什么消息,对沈家殊为不利,别人又信不过,这才让夫人小姐走这一趟——也不知事情办妥了没有?” 奕雯倒吸了一口冷气,眉眼间全是难以置信之态。贻海朝冯氏一躬身,道:“夫人,如果您这次以身涉险,就是为了这个蓝皮簿子,您已经拿到了。我对此毫无兴趣,您大可放心。接下来的日子,如果您还想继续做我的姐姐,我当然求之不得;如果您执意冒险出城,我也可以助您一臂之力。不过,我还是建议您留下。要是我判断无误,长则一月,短则半月,国军一定能打回来的——”说着,贻海转向奕雯,又道:“至于小姐,还是多听你姨娘的话,收敛一些脾气。大人的事,远远不是你能想得到、想得通的。固然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但我们军人还没死绝呢,轮不到你这样的学生孩子去送死。” 冯氏微微一笑,表情已然恢复如常,叹道:“赵长官果然是目光如炬。既然都讲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也答应长官一件事——你跟汪逆女特工的事,我也是毫无兴趣的。至于是走是留,就听长官的意思吧。”她朝贻海欠身一礼,拉着奕雯道:“时间不早了,早些歇息——” 就在这时,忽地不知何处一声剧烈的炸响,紧接着是一连串的爆炸声,像是地面上荡起涟漪,一波波传递在脚下,所经之处墙抖屋摇,房顶尘土扑簌簌落下。三人来到院子里,四方打量,只见城南已是火光冲天,枪声此起彼伏。奕雯惊道:“是国军吗?打回来了?”贻海平静地一笑,道:“是国军不假,但仅是小部队偷袭,烧了个把仓库而已。”冯氏下意识地拉紧了奕雯,道:“什么都别说了,赶紧回房去——”说着,拉了奕雯便走。两人走到门口,冯氏推着奕雯进去,转身看着院子里的贻海,而贻海也正两目灼灼看着她。夜空又黑又蓝,星辰绝迹,只有南边天地交接处,红色的弧光层层叠叠。冯氏在檐下,那红光似乎就在她背后。冯氏本能地低下头,避开了男人的视线,但停不过两秒钟,她竟是仰起脸,循着他的目光看过来,撞在一起。贻海得体地含笑颔首。两人四目对望了片刻,冯氏终于粲然一笑,脸皮也渲染上几多绯红,这才收了眼神,转身进去了。剩下贻海站在院中,咀嚼着她那一笑间难以言说的意蕴,过了良久,他才猛醒过来,下意识看着一旁——小周就在那里躺着,他是为她动过情也动过心的。 次日一早,奕雯便兴冲冲来敲门,要贻海上街打听消息,看看“我军战果如何”。贻海和冯氏左右苦劝良久,才算把她的念头打消掉。过了中午,三人吃了饭,冯氏忧心忡忡,说存粮不过数日所用,再买不到粮食就得挨饿了。奕雯眼睛一转,便一个劲催贻海买粮,顺便到城南转转。贻海和冯氏面面相觑,都是哭笑不得。贻海出门之前,再三叮嘱两人老老实实守在家里,谁敲门都不许开,即便有人报了他的名号,也只当没听到。安排妥当,贻海这才离去。等到了城南,果然是断壁颓垣,狼藉一片,仓库房顶都没了,卡车、油桶的残骸到处皆是。听看热闹的百姓讲,第三集团军总部特务营趁着天黑潜入城里,端了鬼子一个军需仓库,看守仓库的是两个鬼子分队,几乎全被击毙,其中有一半是在睡梦中被打死的。贻海见天色渐晚,不敢多停,心里又牵挂着罗家胡同那两个女人,匆忙买了些粮食,便直奔城东罗家胡同而去。进了胡同,快走到贾宅门口时,忽地听见有人低声喊:“赵科长?” 贻海装作没听见一般,加快了脚步,径直略过贾宅继续前行,却听见那人又道:“继续永守。”贻海这才回身,答了句:“亲爱精诚。” 这是黄埔军校校歌中的两句,也是那日贻海和牛少校分别时,约定好的联络暗号。本来是“亲爱精诚”在前,“继续永守”在后,后边还有一句“发扬吾校精神”。这首校歌流传颇广,为了防止汉奸叛徒讹诈,故意颠倒过来,即讲出“继续永守”之后,若对方回答“发扬吾校精神”,直接开枪便是了,万无一错。贻海话音刚落,便看见牛少校从巷口一个破院子里走出,身后还有五六个伤兵,身着便衣,手拿枪械,显然是昨夜交战负伤,来不及撤出城的自己人。贻海略微点头,大步来到“贾宅”门外,一边叫门,一边招呼众人过来。 门开处,奕雯兴高采烈地站着,冯氏远远地站在檐下,不停地画十字张望。贻海不敢拖延,也顾不上解释,忙招呼牛少校等人进来,又马上关好门,上门闩,还拿根木桩子顶住。 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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