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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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少校一笑,道:“鬼子的援军只能从河对岸过来,不是那么容易,城里几乎没有日军了,军需仓库也腾空了,枪炮弹都发到了前线——明后天,鬼子会有一次大的攻势,不过咱们也准备好了。”

贻海是作战科长,熟知军情,牛少校这么一讲,他心里已是雪亮。两军僵持日久,打的不再是仗,而是物资后援,谁的后勤供给跟得上,谁的胜算就大。日军跟大本营隔着一条新黄河,战车重炮渡河不易,国军又一直在干扰破坏,鬼子的兵员补给大成问题,本来也坚持不了多久。第三集团军只要能扛住这一波攻势,趁鬼子撤退时大军压上掩杀,胜算的确很大。牛少校见贻海沉思,又低声道:“职下这次来,是有事当面告诉赵科长——这次出城,在黄岗寺集团军总部,见到了沈行长的人——听说花了不少钱,孙总司令答应下来,城破后特派一个班来接人。我知道赵科长跟她们住在一处,就没吭声,只当没听见。”说及此处,牛少校不无尴尬地一笑,又道:“可能是职下想多了,请赵科长自己斟酌。”

贻海苦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牛少校龇牙一乐,道:“要是这场仗打完,职下能侥幸不死,长官部军统随军组那里,还得您费心,给薛主任打打招呼。要是死了,就算了。”贻海也不说话,用力捏了把他的胳膊,牛少校会意,戴上礼帽转身走了。听见门响,冯氏从房中出来,一手捂着胸口,快步过来道:“牛长官说什么了?可有什么消息?”

贻海松了口气道:“明后这两天,国军差不多就能反攻回来了。”冯氏一怔,下意识地画起了十字,激动得说不成话。贻海又想了想,道:“沈行长派人到了黄岗寺,见了第三集团军的孙总司令,说好一旦进了城,就安排人来接。”冯氏的动作忽而一停,眼睛睁得很大,看着贻海,似有难以置信之意。贻海弛然一笑,点了点头道:“熬了这许久,总算有盼头了。将来见了沈行长,我定要讨他一杯酒喝——挨了沈家大小姐这么多挤对,不能便宜了本省的财神爷。”冯氏嫣然道:“何必非让他请,今天你喝的,不作数吗?”贻海裹紧了毯子,笑道:“那是你的——我该叫你姐姐是吧?弟弟喝点姐姐的酒,再正常不过的。”冯氏便笑起来,道:“还有半坛呢,不妨再喝点吧,权作提前庆祝了。”

经牛少校这么一折腾,菜饭早凉了,奕雯却还在呼呼睡着,果真是磨牙阵阵,忙得不亦乐乎。两人相视一笑,回到灶房,冯氏热了菜,贻海斟上酒,各自对面落座。冯氏的确有酒量,喝酒很腼腆,动作也轻柔,但从不作假,每喝一杯必亮给他看。一杯杯对饮下来,贻海不占上风,而冯氏依旧微笑端庄。也不知喝了多少,贻海只记得最后那一杯,是他勉强端起来的,至于喝下与否,竟是完全没有了记忆。

贻海一觉醒来,天都黑了。周遭万籁俱寂。他只觉头痛口干,想起身时,竟坐不起来,这才骇然发现冯氏枕着他的胳膊,两只眼忽忽闪闪,正看过来。见他慌张,冯氏笑着抬起头,让他把手抽开,又拿毯子遮住了胸口。贻海本是盖世界浪子班头,蓦地撞上这个场面,全然没了风月领袖的泰然,又惊又惧,脱口而出道:“小姐呢?你不怕她——”冯氏哧哧一笑,两指掐了个指花,道:“你的胆子,竟跟芥菜籽儿这般大小。”说着,朝隔壁方向努了努嘴,道:“你听,还睡着呢。”贻海静心屏息去听,果然隐隐约约有呼噜的声音。冯氏撑身坐起,一手还掩着胸,低声道:“你且出去吧。”贻海心神俱乱到极点,不由自主被她支使着,忙不迭趿上鞋,抓了衣服出门,在门口檐下胡乱套上衣服,心惊胆战地一会儿看看奕雯那里,一会儿看看冯氏那里。刚穿戴停当,却听脑后轻微的响动,回头看时,冯氏一身衣服周正,脚步跟猫儿一般,已经在他身后了;不但如此,还拿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胸口,一脸促狭的笑。贻海只好苦着脸,讪讪道:“夫人,这又是哪样?”冯氏举起手在唇边,示意他不要作声,又伸手指了指旁边的灶房,轻步过去。贻海便硬着头皮跟上。

灶房里杯盘狼藉,一切如旧。两人还是面对面坐下,继续之前那场酒,仿佛刚刚发生的林林总总,不过是两人不约而同打了个盹儿,跑了会儿神,其实谁都没有离开。贻海始终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去想了,端起杯子便是结结实实一大口。冯氏倒是不喝,凝望他片刻,叹气道:“你什么也不要问,我也不会说,你忘了便好。”贻海道:“上次,似乎你也是这么说的。我想忘,但忘不了,你也该是一直没忘的。”冯氏忽地羞红了脸,道:“哪里有上次?我才不记得,你是喝多了吧。”贻海从来都是撩拨别人,如今却是一再被人撩拨,处处为人所控,心里又惭愧又不服,却又发作不得。想到明后天国军入城,困局得解,自然是开心之事,即便此后与冯氏形同陌路,毕竟曾有过刻骨欢愉,不枉在这倾城之中苦熬近月,何况女人都能放得下,他还有何放不下的?总归不是吃亏。好在此事天知地知,她知他知,不过四知而已。冯氏宛如猜到了贻海的心思,也不再说话,贻海举起坛子还要斟酒,却发现一坛老酒所剩不多了。两人相视一笑,都明白所谓天长地久有时尽,天地尚且如此,酒亦然,人也亦然。

牛少校所言不虚。次日一早,便听得城南城西炮声不绝,城中倒是安静。时至中午,城里乱作一团,既无国军,又无日军,郑县各界联合会早作鸟兽散,大批流氓无赖纷纷上街,抢劫店铺袭扰百姓,抢到什么算什么。贻海和奕雯各自拿着枪,守在院门口,有无赖想破门而入时,便朝天开一枪示警。无赖们向来欺软怕硬,听见枪响便抱头鼠窜,并不敢真的进来抢掠。饶是如此,三人仍心乱如麻,苦等第三集团军的人来营救。到了晚上,枪炮声更紧,远远望去,城南城西都是红光耀天,彻夜不断。城南是火车站和陇海花园,城西是黄岗寺和须水,都是两军激战之地。三人一夜不眠,熬得眼睛通红,谁也不肯睡。又是晨光大亮时,枪炮声渐渐稀疏下来,贻海知道,日军最后一波攻势已停,第三集团军进城在即了。回想郑县失守,正是八月节前一天,眼下已是九月十一,差不多一月过去。失守那天小周死了,就埋在旁边墙根,跟她同穴长眠的是贾先生,两人都死在奕雯枪下,而这位沈小姐现在精神抖擞,正站在他身边。想来人在乱世,命如蝼蚁,江山兴亡成毁,浮云白衣苍狗,全在瞬间起,瞬间灭,根本没有道理可言。又是中午,冯氏做好了饭食,叫贻海和奕雯来吃,两人谁都吃不下,被冯氏逼着坐下来。一顿饭还没怎么动,只听见城中枪声大作,一阵紧似一阵。冯氏和奕雯直勾勾看着贻海。贻海长长一声叹,道:“不错,这是国军追击鬼子进城,最迟到傍晚,郑县就回到自己人手里了。”

三人匆匆扒了几口饭,各自收拾好东西,移到隔壁沈宅中候着,只等人来接。枪声渐渐淡了,偶尔有此起彼伏的枪响,交火程度明显低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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