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千秋楚相孙叔敖
儿时的乡土茭白
阶前梧叶已秋声
空山新雨后(国画) 向亚平
红叶黄花秋意晚
布宁美文精选:俄罗斯本土文学的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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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一路看,先是饱了口福,后又过了眼瘾,从书圣祠出来,康悔文更是喜欢这个地方了。

绕过一条街,竟是卖布匹的市面。只见市面上来往都是布车,卸货的、拉货的人来人往。康悔文接连进了几家店面,一个个问了,才知这里纺织品交易量极大,来自各省的布匹都有销售。南边的松江布、常熟布、无锡布,北边的乐亭布、南宫布、历城布,河南的孟县布、正阳布,湖北、湖南有麻城布、浏阳布……真让他开了眼界。

当晚在客店住下。第二日,康悔文原本要去拜访几位当地商家,他带有仓爷的书信。可刚出店门,几个船工拦住了他。

一个船工急煎煎地说:少爷,出事了。康悔文说:出什么事了?

那船工说:船上的货,被人——扣住了。

康悔文一怔,说:货?谁扣的?凭什么?

那船工说:是,是泡爷惹下人家了。

康悔文仍是不明白,问:泡爷,泡爷怎么了?

那船工说:夜里泡爷在码头上赌钱,连酒葫芦都押上了。最后,他又押上了走这趟船的工钱。结果,人家说他出老千,把他打得半死。

康悔文一听,急了,说:人呢?

船工说:这会儿还在赌场门口绑着呢,血糊糊的。

康悔文说:快走。看看去。

谁也想不到,泡爷在水里是蛟龙,但只要一进赌场,他就成了小虫儿了。据说,连这“泡爷”的绰号,也是在赌场上得名的。

泡爷光棍一条,却嗜赌如命。每次走船,只要船一靠岸,他一头就扎进赌场里去了。常常一赌就是一天一夜,吃喝拉撒都在赌场里。

可这一次,他却过不了这一关了。他的腿让人给打断了。

码头上这家赌场,是一姓崔的泼皮开的。那年月,大凡能开赌场的人,都是些“滚刀肉”,且在地方上有些势力。这姓崔的名叫崔福。为人且不说他,长处倒有一条,喜欢让人称他“二哥”。只要在兰水的地面上,尊他一声“二哥”,自然是好吃好喝好招待,临走说不定还会送你盘缠。但这人忌讳也多,若是你叫他一声“大哥”,说不定大耳括子就扇你脸上了。

不仅在兰水,全山东境内,一般跟人打招呼是不叫“大哥”的。“大哥”暗指两个人:一为“单雄信”。单雄信什么人?反复无常、忘恩负义之人也。二为“武大郎”。武大郎什么人,戴“绿帽子”的窝囊货。当然,这些话不说出口,是含在心里的。就连酒馆里“小二”的称呼,也是先从山东喊出来的。

再说这泡爷,虽嗜赌,却没有赌运。进了赌场,他一晚上没开和。开始是掷骰子,他押大,庄家开小;押小,庄家又开大。押着押着,那三几两银子,不到半夜就输光了。尔后又去打雀牌,他把酒一口喝光,酒壶押上,又赊了三两银子。本想先把本儿给捞回来,没承想坐下不到一个时辰,先还和了两把,往下就又是连连走背字,输了个精光。按说,到了这时候,他就该收手了。可他心犹不甘,站起身时,一扭脸儿,刚好看见在赌场里巡视的崔福。再往下,他就是“指山卖磨”了,他信口说:老大,你再賖我十两银子,我把走船的工钱押上,如何?

崔福乜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的脚,丫叉叉的,问:哪条船?

泡爷大剌剌地说:济南府隋家。码头上一船粮食还没卸呢。

崔福说:好。给他。

泡爷说:谢了,老大。

泡爷在船上是“船老大”,他当“老大”当习惯了,所以他一口一个“老大”。这崔福听了就像是骂他一样,可他却笑了笑说:好好玩。

尔后,崔福回到账房,吩咐说:给我看住那人。

牌打到后半夜时,泡爷的手开始抖了。他有些后悔,觉得不该说那大话,那船是隋家的,粮食却是康家的。于是,心气就弱了许多。出牌越来越慢,犹豫再犹豫,总想和把“清一色”什么的,可次次都不如意,不是单吊、就是缺张。终于等到停牌了,这次的确是“清一色”,但就是“局”不好,单吊“五饼”——而“五饼”已打出去三张了。这时候,对家起牌时不小心把牌撞翻了几张,露出一个“窟窿”,可这张牌又不轮他起,也许是人家故意卖的破绽,可他太想要这张牌了,有了这张牌,他就可以把“东风”打出去,吊一、四、七、九饼,有四张可赢,而且还是“一条龙”。这把牌和了,那钱就全赢回来了。于是,他把心含在嘴里,牙关紧咬,用袖子遮掩,偷偷地摸了那张牌。可就在这时,他的手被按住了:狗日的,你敢出老千!

立时,泡爷头上冒汗了。他惨笑着说:对不住,老大,摸错床了。看着白,却是人家女子。

赌场上的人笑道:常走水路吧?

泡爷掩饰说:手臭。摸一白板。

赌场的人说:人家女人你也敢摸,怕不是一回吧?

泡爷求饶说:头一回,平生头一回。各位爷,我是吃河饭的,常来常往,下不为例。请各位高举贵手。

赌场上的人说:既然是老手,你不知道赌场上的规矩么?

泡爷说:认栽,我认栽。

忽然,只听身后有人恭敬地叫:二爷来了!二爷,这王八蛋出老千。

只见那崔二爷走上来,拍了拍泡爷,说:浑身剔不出四两净肉,也敢出老千?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泡爷说:老大……

崔福勃然大怒:我一看你就是个戴绿帽子的货,你他妈才是老大呢!说吧,要胳膊还是要腿?

泡爷忙改口说:是我昏了头了。爷,那是我吃饭的家伙,能不能给我留着?

崔福说:要的就是你吃饭的家伙。给我打断他一条腿,扔出去绑在大门外。让人好好看看,这就是出老千的下场!

泡爷再次说:爷,河边蚊子多,给我留张脸吧?

崔福说:怎么,你还要脸?那好,跪下,叫一声二哥,就给你留着这张脸。

泡爷仍脱口说:老大……

崔福说:给脸不要脸,给我打!

于是,打手们一哄而上……泡爷不躲不藏,干脆四扬八叉地往地上一躺,任人宰割了。

泡爷是五更天出的事,康悔文赶到时,已认不出他了。

他被人绑在赌场门外的一棵槐树上,脸已肿成猪头样儿,上边黑麻麻的,趴着一层花脚蚊子。虽说是秋后了,蚊子们临死前算是又会了次大餐。

康悔文走进赌场,赌场已经打烊。那些打手、做庄的伙计一个个打着呵欠正收拾桌椅,准备睡了。康悔文两手抱拳,一拱手说:各位,能不能通报一声,就说河南客商康悔文求见崔二哥。

众人怔了一下,见这人气宇不凡,是个买卖人。于是通报了楼上的崔福崔二爷。崔福披着件袍子打着呵欠从楼上走下来,看是一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就说:怎么着呀?没看我这儿打烊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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