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田以新

老友冰岩说：人的记忆是有过滤功能的，关于小时候只留下了那些快乐的时光。深以为然。

小时候关于冬日的记忆，大多和雪有关。

豫东平原上，无山川大河，冬日，没了村边田间的瓜果桃李，没了村头池塘的摸鱼戏水，倘若无雪，实在无趣得很，实在寂寞得很。

如果到了春节，还没有落一场雪，父亲会在贴春联时写“一冬无雪天藏玉，三春有雨地生金”，期待开春会多些雨水，庄稼有个好收成。

好在老天慷慨，入了冬天，或早或晚的，总能盼来一场大雪。

第一场雪常常像是憋足了劲儿要给人们一个惊喜，先是冷风呼呼地吹上好几天，不知从何处搬来大块大块厚重的乌云，严严实实地铺满了天空。

太阳难得偷个清闲，便干脆躲得不知影踪。

人们抬头望天，自语道：看这天儿，估计明天就要下雪了吧。

老天却不着急，只是慢慢酝酿着！连续失望了几天之后，我依然在晚上睡前跑到院子里抬头看一看，天空依然阴沉低垂，不显一丝痕迹。母亲在门口唤我：快回来睡吧，说不定夜里就下了呢！

冬日，母亲依然每天早起，洒扫院子，提水，生火做饭，在炉灶前把我的棉衣烤热，抱在怀里快步小跑到我的床前，喊我起来吃饭。就在我快忘了盼着第一场大雪的某天早上，母亲拉开门，看见一片白茫茫的天地，随即欣喜地回头叫我：启儿，快起来了，下雪啦！我睁开眼看一眼窗外映入刺眼的光，便不再赖床，不再等待母亲帮我烤热棉衣，麻利地从被窝里跳出来，穿衣下床，一路欢呼着跑出去。

母亲是爱干净的，尤喜雪后无人走过的院子田野。帮我加了一件厚棉衣之后，不担心着凉，便任由我跑出去疯玩上一整天。

雪后野地里常有一些小动物的足迹，从形状可以看出有田鼠，或是刺猬，还有鸟雀。我们顺着足迹追踪，常常跑出去很远，后来总是小伙伴的足迹和小动物的脚印乱成一团，无功而返，但再看到其他足迹时依然兴趣盎然，乐此不疲。村边，田野，每条路，每道沟，每口地头的水井，小伙伴们都了如指掌，不必担心会陷入深沟，或是因大雪封了井口而误踏进去。大人们也都放心，把手放到嘴边哈口热气，一边开始把院子里的积雪扫出一条小道，一边越过矮墙看一眼外面疯跑的孩子。

如今，年近不惑，也在城市里有了一个小家，有一个淘气的孩子，每年回老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整日里为生计奔波，为孩子操心，冬日看雪，心境也已大不同。

但小孩子却仍有小孩子的快乐，记得去年那场雪尽时，儿子颇惋惜地问我：下次什么时候下雪啊？

今岁，入冬已有些时日，还未见一点儿雪的踪迹。

气候专家说全球变暖，雪会越来越少。但我依然满怀希望，我相信一定会来的。

我在城市里等待一场雪，等待某天早上醒来看到窗外映入刺眼的白光，等待入眼的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我回头喊儿子：小七，快起床了，下雪啦！

声音里充满欣喜，一如我的母亲！然后看着他兴奋地麻利起床，撒着欢跑出去，在雪地里疯玩儿，一如我小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