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振国

林语堂先生说：“人生在世，还不是有时笑笑人家，有时给人家笑笑。”笑人家简单得很，天下不乏可笑之人，笑便是了，不要太认真就好；给人笑这得分人了，有人挺计较，有人不在意，而有人乐意幽自己一默，以博人一笑。后者无疑为智者。

《中国人的软幽默》中记载了这样一件事：上世纪六十年代，一位电影导演去四川农村深入生活，中午突遇大雨，见有小茅屋可避，便破门而入，正撞见一对老夫妇在床上亲热，遂急退而出，狼狈得不行，去留不定。不想老翁出门热情相邀，边憨笑边不好意思地说：“下雨天没得事子哟。”老姐亦插言道：“也省得肚皮饿哟。”老农夫妇一唱一和，大实话中透出几分无奈和自嘲，一下就冲淡了几分难堪。

不把自己太当回事，对自己嘻哈一点，给人笑笑，不但能化解尴尬、调和矛盾，还能活跃气氛、融洽关系，增添个人魅力。阿姆斯特朗和奥德伦是人类首次登上月球的两名宇航员，阿姆斯特朗由于踏出了登上月球的第一步，更是受到了人们的热捧。返回地球的记者招待会上，有人问奥德伦：“你会不会觉得很遗憾，由阿姆斯特朗先下去？”当时的场面有点窘，阿姆斯特朗也有点不自在。而奥德伦笑着说：“你们要知道，当我们回到地球，第一个爬出太空舱的可是我啊！”环顾周围一圈，他接着说：“我可是由别的星球过来，踏上地球的第一个人啊！”可想而知，现场一片喝彩和掌声。

“老婆不怕，还有王法吗？” 不知哪家法律规定必须怕老婆？喊出这一口号的，不是别人，而是一代狂儒辜鸿铭。主张娶妻纳妾、“一个茶壶配四个杯子”的这位“辫子教授”，娶了一位中国太太和一位日本姨太太，两个女人常常中西合璧，联手把倔老头收拾得够呛。无独有偶，在小脚老婆江冬秀面前服服帖帖的胡适，则把怕老婆上升到民主建设的高度，他对学生说，一个国家，怕老婆的故事多，就容易民主，中国怕老婆的故事特多，故将来必能民主。

有情况要圆场或要化解，这是一种情况。还有一种情况，即没有情况，属于“情理之中，意料之外”。1930年2月9日是蔡元培先生70岁生日，上海各界人士在国际饭店为他设宴祝寿。在答谢环节，蔡元培先生风趣地说：“诸位来为我祝寿，总不外要我多做几年事。我活到了70岁，就觉得过去69年都做错了。要我再活几年，无非要我再做几年错事咯。”宾客一听，哄堂大笑；而如果蔡元培先生按套路出牌，一本正经地致答谢辞，当然也很好，但定然不会出现这种意外的惊喜给人带来的轻松愉快。

幽自己一默，让人笑笑，也是不想把事情搞得太严肃，人活得本来就不轻松，为什么总要端着绷着？孔子周游列国时，有一次在郑国与弟子们走散了，有人告诉子贡，东门有个人，“累累若丧家之犬”，该不是你的老师吧？子贡找到老师后，把“丧家犬”的话也转述了。面对学生，孔子没有生气，也没有装，而是不无自嘲地说：“是啊，我确实像一条丧家之犬啊。”周游列国十三年，孔子到处毛遂自荐，推销自己的治国方略，却始终得不到重用，找不到归宿，期间兵荒马乱的，靠人收留过日子，寄人篱下，瞅人眼色，处境确实惨点儿。但大智如孔子没有活在迷之自信里，并且对现实没有回避和掩饰，而是坦然接受了它，并最终选择放下，回到家乡一心栽培后贤，实现了人生的华丽转身。

给人形象冷峻而富有斗争精神的鲁迅先生有时不免也取笑自己：“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但这并不妨碍他“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苏东坡“自笑平生为口忙，老来事业转荒唐”，但这也不影响他一生心念苍生，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冯骥才曾笑自己是“丐帮的首领”，但他并没有停下为抢救和保护民间文化遗产而深入僻乡旷野考察的脚步，照样常常搞得灰头土脸。有时自嘲一下或幽自己一默，也是一种自我放松或调整吧，喘口气，掸掸灰尘，然后收拾心情，重整行装，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