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志恩

午后的一场大雨，浇灭了沉闷的暑气，天还阴着，风却凉飕飕的，在马路、院子里和高楼的顶上遛着，白云和灰云重叠交替不经意间露出的天色，瓦蓝澄澈，不带一丝沉渣。

我禁不住下楼走走，楼群间是青翠的绿化树、草坪、竹子、蔷薇、月季，水汽还没散尽，湿漉漉地笼在这深浅次第的青翠之间，薄雾一般。空气像是滤过似的，使人疑心身在深山。

我分明看见了一树树果子。枝繁叶茂的绿树上，结着粉青的鸽蛋大的果子，看上去好生熟悉，是什么呢？我定了定神，疾速地回忆着，哦哦，是苹果！我说春天打这里过，那白的不甚分明，不似梨、杏，花朵又比樱桃大而亮的，是什么花呢！

这么看着想着，就又见那舒舒展展的核桃了。核桃树叶大而疏，枝干也大大方方的，跟细碎密实的苹果树形不同，果子有鸡蛋大，青色，洒满细而密实的白点，在云影下闪着天光，仿佛日渐兑现的诺言。

在树丛里，在墙角，竟然还有桃子，晚桃如小儿拳头大，还有一种小桃子，像将熟的杏，小桃显然是出于美化环境栽种的，主要是看花啦。院子里春天是需要一些色彩的，还有葡萄、柿子、山楂和海棠果。海棠是名花，断不可少的，只是它的果子不为人知，咕噜噜地藏在枝叶深处，真是春花华丽谢幕之后，深藏功与名了。其实也有大的海棠果儿，到秋天熟了，颜色鲜艳，口感不差，我疑心东北的嘎啦果儿跟它是近亲。

晚桃个头儿不小了，绒毛已不甚显，安静地躲在枝叶后面，等待雨水阳光和温度，等待秋天。苹果的绿中泛白的颜色，应该就是青色吧，我走过去细看时，它俨然有了熟果的轮廓，正如豆蔻却娉婷的少女，预备汲取更多营养，以出落成饱满光艳的女子。

犹记儿时的乡村，某处向阳的山坡上，有一不甚茂盛规模不大的苹果园，由一位干而瘦的老人看守，每到夏天秋天，那里就是冒险家的乐园，来回路过的小学生总要奔过去找找机会。胆小的我也随着小伙伴潜入园中几次，但常常是自己就吓得慌不择路，看见青果，不管三七二十一拣距离近的揪两个，常常是这样的声响惊动了主人，先是狗叫，后是吆喝，只有落荒而逃，得手的时候总是不多。待跑到远处，衣襟上搽两把，青苹果就咬在嘴里了，酸过于甜，果浆迸散的青涩和清香淹没了乡村少年的唇齿大脑。

其实后来偶尔走过那里，果园不在，老人也不在了，我不止一次地回想，当初何苦要去击破一个老人丰产丰收的梦呢？顽劣的少年，用你一生的愧疚来偿还吧！

我们这个位于郊区的院子，建起来大约五六年了，因为周边拆迁，租住进来许多周边的农户，想必这苹果、核桃、葡萄、山楂、柿、杏和香椿大多是他们的杰作吧，农耕果木情怀哪是一时能够遣散的？但我却于这样的一个溽热的夏天，看到了万物生长，看到这些蓬勃而青翠的果子，正和我们一样，不急不躁，缓缓地沉醉在这盛夏的时光里，使我深深感动的还有这些虽不言语，却始终和我们比邻而居的青青如是的树木花草，也正是它们，给了小鸟儿和其他动物沉潜鸣飞、养儿育女的基本庇护。

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青果，你也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