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炎夏观云
南湖的红船
毫无矫饰的民间情怀
愚公移山(国画) 张宽武
青 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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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水芹每天回来洗干净躺在床上,就觉得自己是个干干净净的人。干干净净很重要,所以她最看重洗澡这个程序。她觉得在外面上班的她和回到家里的她,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外面的那个她,可以承受任何污泥浊水,因为她面对的只是她的工作。而家里经过洗涤的这个人,身体恣肆放任,自由舒展,前所未有地安逸,这个才是真正的她,属于自己的她。对于她来说,享受到自由也算是享福了。她是个没有欲望的女人,乡下艰苦的岁月早把她的欲望磨灭了。她不是不喜欢刘老板,但她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太遥远了,喜欢不喜欢都没有用的。她从来也不想从老板那里得到什么,那个体面的男人看得起她,给她怜惜和抚慰已经足够了,她不认为刘老板欠她什么。

姚水芹一直中规中矩地称呼赵伟峰为赵哥,她说:“赵哥,年龄不小了,你为什么还不讨老婆呢?”

赵伟峰说:“没有钱,长得丑,谁肯嫁给我这样的?”赵伟峰语气平淡,不像是在开玩笑。

姚水芹说:“赵哥,你心眼周正,又有本事,怕是挑花了眼。”

赵伟峰前段时间走运,被一家工厂的老板看上了,现在去工厂做事了。

赵伟峰说:“是真穷。我出生几个月,妈就病死了,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我爹是个瞎子,爹带着我们兄弟四个。老大娶了个瘸腿女人,我们打工挣的钱凑一起,给老二娶了个死了丈夫带俩孩子的二婚女人。老三都还没娶,妹子你说我这样的,谁家的闺女会愿意嫁给我?”

姚水芹知道赵伟峰他们家的情况,兄弟四个攒钱先给老大娶亲,然后依次往下排。老三还没娶上,到他这里自然还没着落——在农村,这样的情况并不鲜见。他们兄弟四个只有赵伟峰一个人读完了高中,他一心想考大学,可是连续两次都没如愿,于是就追随哥哥们来到城里打工。

赵伟峰那天突然说:“我要找老婆,也要找个妹子这样的。长得好不说,人又贤惠能干。”

姚水芹笑着骂他道:“赵哥我看你是想媳妇想傻了吧?都等到现在了,还不找个好的?再找个我这样的老妇女那不亏死了!”

赵伟峰得了姚水芹的骂,也不回嘴,只是脸红红地看着她。姚水芹心里一动,也禁不住脸红了。

姚水芹那一阵子心里天天盘算的都是老板的房子,可刘老板说了那次之后就再不提起,她有些失望。但是替人家想想,一定是有难处的。毕竟那是一套房子,不是一双鞋。姚水芹不好意思问刘老板,她忍不住把这事儿说给赵伟峰听,她说:“我老板说了要借我房子住,为什么又老不落实呢?”

赵伟峰听罢,突然之间脸色就变了,他面色涨得通红,问道:“你老板为什么要给你房子住?你做工,他付你钱。你说,他为什么还要借你房子住?”

姚水芹觉得很是诧异。赵伟峰从来都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她老板借不借她房子关他什么事呢?但是姚水芹因为和老板有了那种关系,心里发虚,倒像是对不起赵伟峰似的。

姚水芹说:“赵哥,你是不知道,老板和老板娘,两口子都是好心人。”

赵伟峰说:“你经历的还少,现在的老板有几个好人?你一定要提防着,他借你房子还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姚水芹知道他这话说得不怎么对头,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于是就坐在那里,半天没有言语。赵伟峰看出来她有点不高兴,也不再说什么了。

有天晚上,赵伟峰很晚才回来,他去喝酒了。他回来的时候姚水芹已经睡熟了,他没有回自己的屋。姚水芹关了门却没有反锁,他推开门直接爬到姚水芹的床上去了。

姚水芹白天累了一天,睡得很沉。她在梦里回到老家去了。她的丈夫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穿着体面的衣裳,脸洗得很干净。他前所未有地温柔,他说,水芹,我想你想了很久了。

姚水芹被一种新奇的温柔覆盖着,她的身体像花一样开放了,前所未有地幸福。但是她的膀胱被尿液涨得发慌,丈夫莽撞的挤压让她疼痛,她突然就推开他坐了起来。

姚水芹坐在黑暗中足有一分钟才弄清楚她身在何处,弄清楚了身边这个男人是谁。她用力把他推下床去,然后她就哭起来。姚水芹说:“赵伟峰,这城里连你都不是好人吗?”

赵伟峰喝得太多了,坐在地上就起不来了。他大着舌头说:“你以为你是个好人吗?你老板为什么要给你房子住?你以为我看不透?”赵伟峰骂完,就倒地睡着了,他躺在姚水芹的床下,呼噜打得山响,吹出的酒臭气能熏死一头肥猪。

姚水芹不哭了,她穿好衣服抱着床单在小客厅里坐了一夜,再不敢睡了。她刚才又哭又喊,却没有太多的眼泪。她奇怪自己心里并没有太多的忧伤,甚至愤怒大部分也都是装出来的。赵伟峰骂得不对吗?她这样算不算人尽可夫呢?想到这,她才真正有点伤心,但是很轻很轻。她站起来走到浴室,站在花洒下仔仔细细洗干净自己,心里竟然生出一种快意。她想起了梦金子,更加理解了她的生活。这就是城市,她虽然进城不久,不知不觉间,却分明被另外一种生活改变了。

刘老板对姚水芹很不错,时时事事都有一点刻意的小体贴,比如关照她多喝水,让她吃新鲜水果。没有其他人的时候让她一起坐在餐桌上吃饭,为她夹菜。

每次事儿完毕,刘老板都会温柔地对她说:“你还年轻,要学会爱惜自己。有什么事情就告诉我,我一定帮你。”

话常常就在嘴边堵着,但临了姚水芹想了想,房子的事还是不能提。

刘老板总是在白天要她,他也只能在白天要她。这让她有种新奇的感觉,她身体不放纵,但是心中并不抵制。与丈夫比起来,他让她觉得愉悦。姚水芹从刘老板那里知道了做爱、高潮、叫床这些词儿。知道了怎样打开自己,让身体慢慢感受。她是一个正常的女人,她还年轻,城市生活让她丰富,也让她孤独。她知道这不是光彩的事儿,但也不觉得是什么罪过。不过,从赵伟峰喝醉骂她那次起,她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其实很早就存在她心里了,那是她想问梦金子的,她算不算一个婊子?而今天她该问的是自己,算不算一个婊子?

从那天起,姚水芹都不再和赵伟峰说一句话,也不再带任何吃的东西回去。她不是生气才不带,而是觉得赵伟峰从内心里看不起那些东西。而赵伟峰却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仿佛他根本不记得那一晚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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