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振

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加快建设创新型国家，是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的应有之义。能否构建一个有利于创新活力迸发的体制机制，是新时代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体现。在创新的路径选择上，“以企业为主体”成为当下技术创新体系的重要特征。但实际存在的情况可能是：一些企业缺乏创新压力，一些有创新压力的企业缺乏创新能力，一些有创新能力的企业又缺乏创新动力，出现了“不想、不能、不愿”创新等多种情况。现象背后必有规律。如何突破现实困境，让企业真正成为创新主体？ 这需要厘清约束着企业创新行为决策的关键制度变量。

企业创新需重视市场要素引导

为何一些企业“不想创新”？究其原因在于如果企业不需要创新也可获得高收益，企业创新的压力和动力就会弱化。而企业不创新也有高收益，很大程度上源于要素投入品本身价格低。在传统地方竞争体制下，地方政府在招商引资过程中，容易对资源和要素价格进行竞争性优惠和补贴，一定程度上扭曲了要素价格。

以劳动力为例，劳动力价格上涨，倒逼企业优化调整要素投入结构。东南沿海地区的一些企业，之所以做出“机器换人”这一创新升级的转型决策，劳动力价格上涨传递的转型信号是关键因素所在。若对劳动力价格上涨进行干预，给企业财政补贴以对冲劳动力价格上涨的压力，企业的转型升级与创新决策就容易被误导和扭曲。在政府补贴的政策环境下，要素投入价格呈现人为低价，企业转型与创新的信号扭曲，创新压力也随之减弱。让企业真正感受到创新压力，需要不断推进要素市场制度建设。

提升创新能力需应对不确定性

要继续追问的是，为何许多有创新压力的企业缺乏创新能力？从创新的经济本质看，创新是具有高度不确定性的事件。如果协助企业应对不确定性的市场体制不完善，企业创新能力提升就缺乏政策支撑，这是企业“不能创新”现象的逻辑基础。

一家企业对创新进行巨额投资，创新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且概率未知，目前保险机制还不能完全解决这类具有高度不确定性的创新活动，不可能对创新可能存在的失败进行“保险”。如何应对不确定性？专业化和分散化，是应对不确定性的关键。大量专业的投资主体，利用专业化的信息、以高度分散化的投资方式，尽可能分散不确定性。硅谷创新之所以取得成功，其重要的因素就在于存在一个鼓励为“千奇百怪的创新想法”付费的机制，而这种机制恰恰是一个有效的创新型金融体系予以支撑的。

从我国来看，创新型金融体系发育远滞后于创新对金融产品需求。银行贷款的发放准则，主要以企业过去经营形成的业绩和资产规模为参照标准，但创新恰恰是面向未来和不确定性。当下许多以“轻资产”为特征的优秀创新型企业，缺乏有形的高值抵押品，而创新创意是无形资产又不容易估价，知识产权的证券化发展尚不足。依靠银行为主的传统融资体系支撑这类创新往往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分散创新带来的不确定性，迫切需要一个功能健全和制度完善的风险资本市场，这是制约我国创新发展的制度性短板。

企业创新动力需激励制度支撑

有创新能力的企业，为何又缺乏创新动力？解释这个困境，需要准确观察创新活动的个人收益和社会收益。一般来看，如果创新的社会效益高但是个人收益少，个人收益和社会收益出现分离，又缺乏相应的制度激励使得个人收益尽可能接近于社会效益，在这种情况下，企业就会出现创新动力不足、“不愿创新”现象。

事实上，在基础理论创新和应用型创新领域，均存在个人收益和社会收益分离的现象，但现象背后的逻辑不同，制度安排也有所差异。基础理论创新前期需要大量资金投入，一旦创新成功，行业内有相关知识储备的专业人员都能迅速识别和复制。因而基础理论创新，具有经济学意义上的公共产品属性。这类创新由于无法阻止他人“搭便车”而存在收费的困难，因此补偿投入成本比较困难。若高额投入长期缺乏合理的补偿机制，企业难以“心无旁骛”进行创新，创新激励就会大大弱化。

为何对那些本可以利用市场机制收费的应用型创新，企业仍缺乏创新动力？应用型创新领域的个人收益和社会收益分离，普遍与激励制度相关，不是企业“不能为”，而在于企业“不愿为”。以应用型创新中的发明创造为例，利用部门单位提供的研发条件完成的发明创造属职务发明；利用国家财政支持的发明创造，不仅所有权不属于个人，衍生的商业开发权也不归发明人所有。这类制度条件限制，使得发明者缺乏有效渠道合理分享创新的增值收益，创新动力随之弱化。

目前，在高质量发展导向下，迫切需要为企业创新活动提供有效制度驱动：第一，继续推进要素市场制度建设，传递准确市场信号和生产激励，有助于让企业感受到真实的创新压力；第二，加强资本市场基础制度建设，为创新提供适宜的金融体系支撑；第三，让创新主体合理分享科技成果转化的增值收益，有助于为企业提供创新动力。

（作者系中央党校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