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在现实与历史间穿越
山绵枣
故乡的烟楼
春江水暖鸭先知(国画) 邢玉强
《古典的春水》:在古诗词大观园里探幽赏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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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烟楼

♣刘文方

记忆中,故乡最高的建筑物要属村头那一座座烘炕烟叶的“烟楼”了。它高高地耸立在那里,站成了儿时记忆中一道独特的风景。

小时候,每村都有几个约四米多高烘烤烟叶的大房子。因为比居住的茅草屋高大,所以乡亲们形象地叫它“烟楼”。

它用泥土人工夯制而成,房顶上留有一个大天窗,两个二尺多高的瓦罐烟囱。屋顶铺上茅草,后来改换成了红瓦。正门约有一人多高,侧面留有一个烧煤的火门,由火门处用大土坯修券成火笼通往烟楼内,以便生火填煤烘烤烟叶。烟楼约有三十多平方米那么大,里面墙壁两边从下到上贯穿一排排的横木材大梁,便于横放烟杆(辫满生烟叶的细杆子)。

在那个年代,每家种上几亩烟叶的话,那可是一家人的经济支柱。可烟叶这东西却是个非常难伺候的主儿。不仅对土地有严格要求,而且生产周期较长,从育苗移田到采摘,从采摘到上炕,从出炕到分拣,再到出售,投入工夫较大,非常辛苦。

烟叶不欺生,倒怕熟。通常情况下,要选择阳光充足、肥厚、疏松、排水较好的土地去种植。一般生地较好,新开垦的荒地,可以连种一次,其他土地一般要间隔三年才可以复种一次。据说不同的土质会种植出不同味道的烟叶来。

烟叶生长期长,从畦畛育苗到采摘上炕要六七个月时间。俗话说,苗好一半收。在种植过程中,春季育苗很关键,从烟畦大棚的选址到营养土的消毒、施肥,到温度、湿度、病虫害的防治均有严格的要求,一般人操作不了。这些都由村里有文化的乡亲经过专业培训,才可以做到。集体培育的烟苗从二月长到四月,每家才可以移植到大田里去。

移栽大田后,还需要打顶、施肥、浇水、喷洒药物防治烟蚜病,它才能够健康成长。每年的八月到九月,烟叶长到一米多高时,可以采摘烘烤了。一大早,乡亲们用钩担挑着两个大箩筐开始下地了。露水、汗水打湿了前胸后背,双脚双手上粘满了泥土和烟叶的油腻,烟叶地里来来回回穿梭着忙碌的身影。尽管闷热、头晕、呼吸困难,但辛劳的农人还是一趟趟地把采集的烟叶一挑挑运到烟楼旁边的几棵老柳树下。

人手多的,有人采集有人辫烟叶。一捆约两米长、直径30多厘米粗细的烟杆扔在一边,上面标注着各家各户的名字。一根根烟杆上用细麻绳把烟叶辫成“人”字形对称的形状,辫满一杆接着一杆。辫烟场里,聊天声、大人叫嚷孩子声、中年大嫂开玩笑的咯咯笑声、嬉闹吵骂声不绝于耳。仿佛不是在干活,是在享受生活。

农村饭,两点半。通常在下午一两点才把烟叶辫完,乡亲们草草地吃了一碗蒜汁捞面条,又要开始装炕了。一般由五六个棒劳动力协作完成。门口一至两人,里面两人,梁头上两人。有人递,有人接,一排排的直到排满烟楼。烟叶装好后,用草苫子堵好了门,再用木棍顶好,密闭了屋顶的天窗,开始生火炕烟。

炕烟由两三个人承担。这是个技术活,要掌控好一个度。烟煤搅拌的干湿程度、填煤的次数、观看温度计的次数都要把握好。烟煤燃烧一段时间后,及时用长长的火钩钩几下,红红的煤渣从铁箅子上纷纷落下,然后再填上烟煤。煤填得多了火势就旺,温度就高,烘烤出来的烟叶颜色就太深,反之则火势弱,烘烤出来的烟叶就会有不熟的青筋。只有掌握好温度,才可以烘烤出上等的烟叶来。

三五天过后,烟叶该出炕了。先打开天窗、掀开门帘,降降温度,人们才可以进到里面去。在一阵阵“二狗”“大超”“李四”的叫号声中,各家各户接出了自己家的烟叶。烟叶好的满脸笑容,烟叶不好的愁容一片。不到一个时辰,热闹的烟楼又恢复了平静。

回家后,把烟叶稍微存放两天,趁着农闲时候开始按照等级分拣起来。最初生长在中部的烟叶大而厚实,烘烤后根据色泽分为中一、中二、中三、中四、中五这五个等次。收购价格依照级别从五元、四元、三元到一元上下不等。上半部分的烟叶分为上一到上五不等,价位比中部烟叶每一个等次降低一元左右。拣好的烟叶用包袱或者塑料布小心翼翼包裹起来。乡亲们三五成群地背着或步行,或骑着自行车来到十多里以外的澧阳镇供销社烟站出售。个别时候,也有人偷偷地翻山越岭,钻玉米、高粱地打游击似的到外县乡出售。

拐河镇烟站位于澧河北岸不远处,卖烟季节,烟站像一个集市,围满了人群。几个地磅一字排开,穿着光鲜的验质员毫不留情地往外面翻拽着夹杂在好烟叶里面的次品,也有带着一脸讨好般讪笑的卖烟人死乞白赖地和验质员讲着好话。长长的队伍中,少不了有拽着大人衣角的小孩子,他们是为等着卖完烟叶后,央求家长到街头买点好吃的而来。争吵声、说笑声、小孩们等不及的哭声混在一起,闹哄哄的。也有央亲拖友找关系不用排队、粗略经过检验的,在众人小声谩骂中,数着到手的票子笑嘻嘻而去。

夕阳西下,火红的晚霞映照在澧河边一排排弯腰柳树上,也映照在白净的沙滩和清澈见底的河面。卖烟的乡亲来到河边洗了把脸,捧起甘甜的河水猛喝一气,谈论着卖烟的见闻,来到街头,买几斤油条,带几个火烧,给孩子买一把糖块,谈笑着往家里赶去。

冬日的烟楼,完成了炕烟的任务,里面堆放起了花生穰子、麦糠、打碎的麦秸等杂物。那里也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或躺在上面翻滚打闹,或攀援着横梁爬高上低。时不时地还会偷偷摸出同伴们藏在里面的软柿子、红枣,运气好的话还会从花生穰子上揪下来一小把干瘪的小花生。冬夜的月光照着高高的烟楼,孩子们尽情地玩耍着、叫嚷着。夜深了,在一阵阵大人的呼喊声中,小伙伴们依依不舍地往家里走去。

不知道从何时起,澧阳镇不再种植烟草了,废弃的烟楼在风吹雨打中,一个个悄无声息地倒塌并慢慢消失得无影无踪,有关烟楼的往事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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