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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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茵陈春藕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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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茵陈春藕香

♣ 张富国

“于以采蘩,于沼于沚。于以用之,公侯之事”,这蘩,就是周代贵族祭祀用的茵陈。一入春,蒿子抱根而生的幼苗就可以采收了,灰绿色,密被白色茸毛,绵软如绒,俗称“白蒿”,又名“绵茵陈”。周时,采摘、洗煮茵陈这些粗鄙的劳作,由女宫负责。她们奔走于池沼、山涧,匆匆的一语之答,身影一掠而过;一旦采足所需,便匆忙送入公侯之宫。

在《葡萄月令》里,汪曾祺为了引出玉葡萄,抛出“青砖”茵陈:葡萄架子搭得足,舞台铺满才出场,生来就是唱大戏的,像老戏骨;茵陈野生、不压枝、不上架,旧苗而生,逢春便发,轻短装扮,露下脸,一闪而过。短暂归短暂,像个青衣,茵陈吃青春饭,在二黄慢板、原板里流转,咿咿呀呀,婉转倾诉,荡气回肠。

这茵陈如蒙薄雾,一种妥帖、温暖的春风质地。在中医的世界里,一提邪字,便心灰意冷。“风、寒、暑、湿、燥、火”六邪若在,都可致病。湿最令人讨厌,像脚气病、肝炎等,缠缠绵绵,经久不愈。绵绵的茵陈,正好驱逐缠人的湿气,弱弱的骨子里,以正压邪,久服轻身,益气耐老。

所以,有人写了个曲儿,“三月茵陈四月蒿,传于后人且记牢。三月茵陈治黄痨,四月青蒿当柴烧”,咿呀唱来,好不悲切。抓一把茵陈,绵绵柔柔的,无骨一样,明明握在手心,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溜走,像极了青春。戏份不重,舞台上的表演却如痴如醉,茵陈拿出撒手锏,清利湿热,祛疸退黄,让人爱怜。唐代医圣张仲景开出的“茵陈蒿汤”一方,流传一千多年,仍是乡下难得的饮品,二月摘茵陈,泡水或煮,以苦燥湿,以寒退热;茵陈洗净,加蜂蜜、开水,浸泡饮服,是待客的佳酿。

要想留住芬芳,就把茵陈浸在酒里。老北京开春必喝“茵陈酒”,碧绿、微苦、清香,可舒筋活络、清热燥湿。老城墙根挖茵陈,晾晒一两天,做酒母,加入白术、法半夏、冰糖等,入铜罐一段时间,再密封瓦罐中六个月,如青衣浴水,绿蚁沉碧,是慈禧常用的四宝御酒之一。晚清实业家张謇创办的颐生酿造厂,以优质红高粱曲酒为酒基,加入茵陈、佛手、红花、陈皮等十多种药草汁液,创制的颐生茵陈酒,青黄透明、清香绵柔,人见人爱,曾获得世博会国际金奖。

如此机不可失,不如找几株低矮的茵陈蒿,掐去慵懒的芽尖,权作咬春之物。唐玄宗天宝十二年初夏,杜甫与广文馆博士郑虔同游何将军山林,吃到香美的茵陈,赋诗盛赞,“棘树寒云色,茵陈春藕香”,这茵陈竟有春藕的清香,早已融化棘树寒云的冷涩。“茵陈甘菊不负渠,绘缕堆盘纤手抹”,苏轼把茵陈焯透,捞出,切碎,入调味料,拌匀即食,成了自家的餐桌上的春菜;“末待齿摇并发脱”,他甚至劝诫世人,品味茵陈要趁早。

“坐来薜荔时添润,斋罢茵陈尚送香”,明代王世贞常常食用甜润的薜荔凉粉等斋饭,茵陈的香气久久不能散去。广东人干脆把这种香煨在老火靓汤里:猪的横脷洗净,利刃划出花刀来,丢上两三片姜,焯水去腥,与枯草、茵陈一起放入砂锅,大火烧滚,小火煲煮,加盐调味,成汤。湿热肆虐的广东,有味猪横脷绵茵陈祛湿汤,真是妙物!茵陈鲫鱼汤,是另一味颇为有名的靓汤:一条鲫鱼配上生姜、陈皮和蜜枣,加一把茵陈,煨上半个小时,啜一口,潮热全散。

李时珍说,“今淮扬人,二月二日犹采野茵陈苗,和粉作茵陈饼食之”,扬州人的早茶吃食,精致讲究,模样取胜,茵陈饼就是一例。开春祭祖,采得半篮茵陈,一遍遍地揉搓,挤出鲜绿的汁液,和糯米面,包入豆沙,入笼蒸熟,做成的青团糕,糯韧绵软,清香扑鼻,吃上一口,消除一年的晦气。中原人简单朴实,茵陈洗净切碎,加入葱姜蒜,拌上面粉,蒸成熟麦饭或窝头,清素淡雅,鲜美异常。号称“南曲之冠”的明朝诗人王磐写道:“青蒿儿,才发颖,二月二日春犹冷,家家竞作茵陈饼。茵陈疗病还疗饥,借问采蒿知不知?”

王磐工诗能画,善音律,如戏里的青衣,把可食的野菜写成小曲,常丝竹觞咏,彻夜忘倦。戏让人觉得老,好在茵陈哪里都有,路边、沟沿、河堰、荒地。老人讲,旧城老城墙根处的茵陈,却是上品。人生有限,不妨学学茵陈,趁着大好的春光,活出青春的朝气蓬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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