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文方

厨房桌子下面的黑暗角落中，一株萝卜花静悄悄地开放了。一尺来高，单薄的身躯像一根自然生长出来的绿豆芽，显得那样孱弱，孤独，无助。

它浑身上下生出五六个横叉，青中带着嫩黄，嫩黄中透出翠绿。在它的顶端，六七朵洁白的小花开得正艳，横叉上也挂满了含苞欲放的花蕾。仔细瞧，它头顶开花的枝叶已经扭曲到了一边。

好可怜的萝卜花啊，我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守着烟熏火燎的厨房，守着桌子下黑暗里的角落，陪伴它的只是一堆又干又硬又涩的沙子，一块冰冷阴暗的水泥地，一堵惨白中裹着灰尘的冰凉墙壁，些许微弱的亮光，满身的仆仆风尘，四周缠绕的蜘蛛网。偶尔，还会有小虫子爬上它的身体，不知轻重地咬上一口。

没有人给它浇过一次水，没有一缕阳光照耀过它，没有一丝春风荡漾过它。这个季节，大自然早已经绚丽多彩了。热闹是别人的，与我何干。它只管趁着自己有限的生命，竭尽全力地开花，不为任何人而活。

也许，是我太悲天悯人了，或许，它还感到暗自庆幸吧。试问，寒冷冬天里，和它一起贮存在这个破桌子下角落中的同伴都去了哪里？有的早已粉身碎骨被剁成了饺子馅，有的被切成了块被抛进沸腾的滚锅中乱炖，有的早已坏掉被主人当成了垃圾丢尽了垃圾堆。反而它却侥幸独自存活了下来，还孕育出了新的生命，开出了让人惊艳的小花。尽管有一天它也会死去或者会中途夭折，尽管没有惊艳到更多的人。但是，自己毕竟重生过、开花过、努力过，让发现它的人，理解它的人惊艳过、感动过、慨叹过，有这就足够了。

我轻轻地扒拉开了萝卜花的根部，只见一个半截青黄、半截漆黑腐烂的萝卜头静静地横卧在又干、又硬、又涩的沙子中。母子情深？生命快走到尽头的萝卜头，居然义无反顾地带着奄奄一息的病体，匍匐在没有一点养分的沙子中用自己身体中残留的一点营养，默默地供养着新的生命。

看到这一幕，想起了一个泪奔的故事。一个二十多岁、新婚不久的年轻女孩检查出了子宫癌。医生说如果手术早，康复的概率还是很大的。她准备好了切除子宫的一切准备，但她最终却放弃了原定的计划。因为她，意外地怀孕了。一边是自己年轻的生命，一边是肚子里还未成型却正在孕育的新生命。她权衡再三，毅然选择了后者。卖了车，卖了房，变卖了几乎所有的家产，决心保下子宫中的孩子。最终，孩子顺利地生了下来。可是她因此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孩子一岁多时，她的病情终于恶化了，然后再也没有醒来。

这开在角落里的萝卜花，这掩埋在浅浅沙堆中的坏萝卜头，何尝不正在演绎着人间的大爱和最美好的感动呢？一个柔嫩的生命孤独寂寞倔强地生长、开花；另一个躲在它的背后，带着病体，利用回光返照的时间，毫无保留地拼命榨取着自己，为新的生命输送着仅存的一点点养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