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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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天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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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 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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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记事
一盏天灯

♣ 时兆娟

通上电的那年春节,父亲要在院里架一盏天灯。

那年的小年夜,我家终于实现了油灯变电灯的梦想。先是村里拉回来了一车黑乎乎的木头线杆,沿着村中的南北路隔一段就立起一根。那线杆孤独而单调地朝着天空,麻雀都惊奇地从旁飞过,绝不往上停留一分钟。好一段才沿着线杆扯开了电线,村中唯一的高音喇叭,“哇啦哇啦”整天讲用电常识:不能用湿手摸电线了,触电后不能直接拉扯施救了……所以,当两根乳白的电线扯进我家小院,平铺在甬路上伸进堂屋时,弟弟妹妹双腿叉开,沿着电线来来回回地又跳又蹦。我爷爷瞪着他那双“牛王爷”般的大眼,摆着手呵斥:“快走,不敢那样走,不小心中电哩!”倒是手握剥线钳、正用嘴巴撕线皮的电工笑了一下:“不咋,玩吧,还没通电呢!”

鸡卧了,猪卧了,只有狗还前后摇着尾巴。小挂鞭炮在村里此起彼伏,昏黄油灯下,豆腐汤在锅里“咕嘟嘟”翻滚。电工一声:“好了!”父亲走进屋里,一声清脆的“啪儿”声,哇!耳房门口三脚架上悬挂的灯泡“唰”地亮了起来,藏在黑暗中的那些盆啊、罐啊、墙上的年画儿啊,都变得亮堂堂的,看得清清楚楚的了。我们忍不住抱在一起,跳了起来,欢呼起来,“有电了,有电了”“明了,明了”“能看见了”……齐耳短发的母亲微笑着,目光闪闪地回看了我们一眼,端起灶上那盏煤油灯,“噗”地伸头吹灭,小心地放在了墙角旮旯里。

那个小年夜的饭,吃着特别的香。虽然可能并不比往年多了多少肉,有光照着吃饭,多有意思啊,不仅能看得见碗里的肉片豆腐块儿,连每个人的鼻子、嘴巴,甚至笑纹都非常清晰。父亲一边喝饭,一边对母亲说:“以后你再熬夜纳鞋底,可算能看清了,不用再凑月亮地了。”母亲拿起弟弟掰剩下的一块火烧,蘸一下碗里的汤,填进嘴里:“就是电费恁贵,舍不得老使啊……”

腊月二十九,晚饭都做好了,父亲赶集还没有回来。母亲停下灶底的火,伸手拉灭电灯:“去,门外接接你爸!”我们一遍又一遍跑到村头,终于接回了弓背骑行的父亲。父亲一边扎稳自行车,一边从车把上解下一把东西,递给母亲:“放高处,别让孩儿们摸到!”母亲问:“你弄这柏枝干啥?”父亲说:“我要挂天灯,明它一年下!”母亲迟疑了一下:“电费恁贵……”父亲头也不抬:“你别管!”

三十下午,父亲帮母亲包完饺子,就找出了床头一根竹竿。他举着竹竿,走到院子东南角那棵榆树旁比画了一下,然后开始在木柴垛上扒。他把两根树棍和竹竿按从粗到细的顺序续接在一起。又在竹竿的尽头,绑上他从远处弄回来的那把柏枝,系上一块儿大红布。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把这根挂着灯泡的“巨无霸”电灯天线杆子立起,捆在了榆树身上。

暮色已近朦胧,鞭炮声一阵紧接一阵。父亲走进屋,“啪”地拉动了开关,猪圈中的猪颤抖了一下身子,院中一下子亮了。我们抬头仰望,一灯如月,高挂云空,温柔而明净地照彻了夜空。村庄枯木萧瑟,剪影凌乱,房屋低矮趴伏。只有我家院中,一切都清晰而美丽。大红绸布随风轻扬,一丛柏枝青葱嫩碧,显示着无边的生机与希望。这是我们幼小的生命中从来没有见过的、如此孤高又美艳的灯饰,我们都被深深地震撼着,胸膛中激荡冲撞着一股热流,谁也不发出一点声音……

那一晚的年夜饭,我们围坐父母身旁,吃着喷香的饺子,听着母亲例常的关于年俗礼仪的叮嘱,感觉心窍在奇异地裂开一道缝,知道我们似乎是该有些地方与众不同的。虽然并不能准确表达出这与众不同具体是什么,但就如我家这盏灯,在简陋而落后的村庄里,在漫长而艰涩的日子里,它是唯一的,是第一的,我们要打开一些壁垒,走出这简陋和落后,走出这漫长和艰涩,创造出不止一个的唯一和第一,见识到更多的美丽和震撼……

那盏灯,从除夕夜一直亮到元宵节。虽然,它让那月的电费确实高出了不少,但当父亲取下它时,还是依依不舍说了句:“明年咱还挂天灯!”榆树枝头,丫杈凌乱,空落似乎一如当初。但我们抬眼望时,似乎那盏天灯依旧,它高悬在我们的生命里,温柔而明净,喜悦地照亮,静静地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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