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 鑫

元宵节到了，看到市区一街两巷行道树上挂满了流光溢彩的灯笼，不禁回想起儿时玩灯笼的场景。

有个谜语的谜面是：竹将军筑城自围，纸将军四面包围，铁将军穿城而过，木将军把守后门。谜底是灯笼。“竹将军”比喻竹篾编织的灯笼壳，“纸将军”借指最外面的一层灯笼纸，“铁将军”实指把一根铁条弯成两股从灯笼中间穿过做成的提手，“木将军”暗喻灯笼最下面的木烛台，谜语非常逼真形象地描绘了灯笼的四个主要构件和各部分的材质。上世纪70年代末的豫南农村，家家户户经济条件还比较困难，可无论家境好坏，元宵节都得给没过十二周岁的儿童备一盏新灯笼，否则就是童年的一种缺憾。家长正是从制作这些构件开始，拉开了我们一年一度忘情于闹元宵的序幕。

首先是扎灯笼，那时多是手工制作。吃罢元宵节早饭，母亲从供桌底下找出我曾玩过，已落满尘灰的灯笼，掸扫干净，撕去单光纸，然后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细检查，发现有篾片破损或细篾翘起的，就用新竹篾替换。经过打理修整，椭圆形的灯笼壳焕然一新。然后把一根长篾条的两端牢牢插入木烛台的两个榫眼里，穿上灯笼壳，在长篾条的弧形顶端系上底线，线头另一边拴上小拇指粗、二尺来长的竹竿，一盏新灯笼就扎好了。

在我的印象中，家里没有买过灯笼也没有赶制过新灯笼，我的灯笼是姐姐传给哥哥，哥哥不玩了再传给我，式样一成不变，真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舅）。倒是我家北院邻居熊叔叔，每年都给他的三个小孩扎新灯笼，他是个木匠，器具完备，又勤动手。不过他扎的灯笼呈立方体，永远两种材质，要么是木制的，提起来笨重，要么是麻秸做骨，易变形散架，所以他的三个孩子总嚷嚷要买新的。

其次是糊灯笼，这道工序看似简单，却有学问。糊灯笼亲自动手，可灯笼纸必须购买。俗话说，纸糊灯笼——心里明，母亲记住灯笼尺寸，到灯市摊铺上挑选一张合适的透明油纸。这种纸既薄又光滑，还有韧性，纸上印有喜上梅梢、荷花、牡丹或生肖的图案，再竖题“四季平安”“花开富贵”“阖家安康”等四个大字。午后，姐姐抓把面粉，打好糨糊，我俩齐心协力糊灯笼。用炊帚沾上面糊均匀地涂满灯笼壳外围篾片，在八仙桌上铺平灯笼纸，反面朝上，灯笼壳沿着灯笼纸边沿中线，大头向下，小心翼翼地滚动一周，如此一番，灯笼纸便粘连得周周正正。最后封上纸的接缝和上下两口，套上灯座，挂到屋檐下晾干，清风吹拂，灯盏摇曳，浓浓节日味马上荡漾着整个院落。

袨服华妆着处逢，六街灯火闹儿童。迫不及待等着天黑闹灯笼，一个“闹”字，把元宵节晚上喧嚣热闹、儿童扎堆、欢快喜庆的氛围都烘托出来。三两口扒完晚饭，赶紧取下灯笼，褪下外壳，点燃预备好的红蜡烛，倾斜九十度，一滴滴蜡油滴在烛台的中央，再把红蜡烛坐实到蜡油上，随即合上外壳，提起灯笼，飞一般跑到人声鼎沸的稻场上。二三十盏灯笼一会儿一字长蛇，一会儿围成莲花，一会儿十字交叉，远远望去，稻场像灯光璀璨的街市，盏盏灯笼宛如耀眼的流星，一张张笑盈盈的脸庞，绽放在初春的微风里，晚上的稻场成了孩子们的天堂。

快活无与伦比，还有一项属于儿童的神圣使命。祖母呼唤我回家驱逐五毒，送去安康。我们走马灯般进入每一个房间，一边照床的各个犄角旮旯，一边念动咒语，共唱童谣：“照、照、照蝎子，蝎子死到床裂子。照、照、照蜈蚣，蜈蚣死于床棚里。照、照、照长虫，长虫死在稻场上。”家中没有玩灯笼年龄儿童的主妇，也盛情邀请前去驱五毒送吉祥，并塞给我们零食，两块糖糕、几个荸荠、一捧花生的奖励，我们唱得更起劲了，把她们家的床肚、稻穴、灶上、水缸，甚至鸡圈和牛栏边边角角都照个遍，主人和我们皆大欢喜。大家逐家游行，尽兴而为，夜深不散。

这时有的小伙伴蜡烛燃完了，就悄悄回家偷取供桌上两根长明灯蜡烛的其中一支，当然第二天少不了挨顿好嚷。也有奔跑中突然传来哭泣声和惊呼声，准是谁的蜡烛歪倒点燃了灯笼纸，只好带着一脸懊丧提前退场。渐渐大多数灯笼都油枯灯灭，伙伴们才依依不舍告别回家，相约第二天再聚闹灯。

也许是前一晚疯跑过猛，正月十六晚上的劲头就弱一些，正月十七闹灯就完全被禁止了。祖母郑重地说：“正月十七老鼠嫁女，今天你吵它一晚，明个它就吵你一年。”要人鼠两安，就要两相不扰。以后晚上再要玩灯，母亲劝诫说：“小孩子晚上玩火，夜里容易尿床。”这一招还真能唬住人，因为那时儿童尿床很常见，已到知羞年龄，倘若传出去，情何以堪！于是，心心念念间，忍痛割爱收起灯笼，挂之高阁，期盼下一年花灯盛会的来临。

随着时代变迁，灯笼的质地、形状、款式、颜色和照明的灯源都发生了巨大变化，但一盏灯笼传承着光明、吉祥、喜庆、团圆的精神没有变。看到这盏灯，总能勾起对童年往事无尽的回忆，它始终温暖着游子漂泊的心，照亮人们追求美好生活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