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振营

春天，万物复苏，芽孕生命。一枚枚嫩芽，像绿色的“小雨滴”，在春雨中不经意地“降落”人间，栖息枝头，在人类的触摸中，走入寻常人家的餐桌，化作一道道美食。在中原大地有许多树木的嫩芽可以食用，文中记录的都是我吃过的树芽。

香椿芽是大众喜爱的树头菜，是许多人终生舌尖上的记忆。香椿，古时也称械、檬、梅等。自古以来香椿芽就是人们餐桌上的美味佳肴。早在三千多年前诞生的《诗经》中就有香椿的影子：“我行其野，蔽芾其樗。”这樗就是香椿。古人喜吃香椿，有许多文字记载。明代《救荒本草》说：“采嫩芽炸熟，水浸淘净，油盐调食。”除了食用外，在我国传统观念中，香椿还是古人心目中的“长寿树”。庄子《逍遥游》说：“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李时珍《本草纲目》也说：“椿樗易长而多寿考。”因此，古人常用“椿年”“椿令”来祝福老人长寿。

春天一到，当香椿芽在枝头长到拳头大时，人们就争相够香椿了。在农村，如果家里有一棵香椿树，香椿芽下来时这家人绝不会吃独食，也会分一些给没有香椿树的左邻右舍，儿媳妇儿还会带上一小捆去娘家。传递的是香椿，吃出的是感情。香椿芽是时令菜，爱这口味的人会在这季节里用盐腌制，为的是让这香味在时光里绵长一些。

柳芽和柳絮可是鲜物，稀罕物，一则柳芽柳絮有清热解毒、清心明目之功效，二则柳芽柳絮时令性强，只有惊蛰后的几天时间，过了这几天，它就老了，不能吃了，然后是柳絮飘飘如落雪。人们把采来的柳芽柳絮用水淘净，放到烧开的水里，焯一下就可以了，然后捞到冷水盆里泡上一夜，这主要是去除苦味。吃的时候，淋上米醋、香油，再撒上一撮盐、一点辣椒面、一点蒜末，美味的凉拌柳芽柳絮就可以佐饭了。

有的人为了常年吃到鲜物，干脆就把柳芽柳絮焯水后，放到冰箱里冷冻起来，等到以后再吃。物以稀为贵，让人垂涎欲滴的柳芽柳絮，其他时间吃真是别具一番风味，又是回味春天。

近年来，栾树从山里走到城市，成了行道树，作为行道树的栾树，树干直、树冠大、花好看。但是好多人不知道栾树的嫩芽可以食用。谷雨前后，栾树枝丫上就长出了红黄相间的嫩芽，和香椿有着几分相似，只不过比香椿芽细长一些。

明明是栾树芽，可人们却叫木兰芽。原来，这是有故事的树。相传南北朝时期代父从军的花木兰带兵征战时身陷险境，军粮奇缺，正在绝望之际发现了满山的红树芽。于是命士兵采来做成菜汤，吃了栾树芽的士兵们精神抖擞，势如破竹，取得了征战的胜利。于是，军民百姓便把这道野菜取名为木兰芽。木兰芽性寒味苦，具有清肝明目、清热解毒和强筋壮骨的功效。新鲜的木兰芽味道苦涩，采摘后开水焯烫，捞出后再放入清水浸泡两天，可去除苦涩味。然后或凉拌，或炒肉，或做汤，无不奇香爽口。

《诗经》中有“黄鸟黄鸟，无集于榖”，这个“榖”又叫楮桃，学名构树。构树不成材，但叶子富含蛋白，猪很爱吃。构树结两种果实，一种棒形，一种球形，球形的成熟时鲜红多汁，很甜，鸟爱吃，诗句的意思就是构树上黄鸟聚集来享受这“春游野餐”。构树叶子长大时叶子摸着砂愣愣的，但猪不怕，吃起来欢实得很，而人只能吃嫩芽，嫩芽和构棒一起在枝头淀放，一同采摘下来，淘洗干净，控水淋干，裹上面粉，上锅蒸三五分钟，或用蒜泥等调料拌食，或用佐料热油烹炒，都很美味。

枸杞是一种灌木，嫩芽一丛一丛的，我从小就吃枸杞芽，后来读《红楼梦》，发现里面有宝钗吃炒枸杞芽的描写。炒吃的味道有一丝丝苦，又有一丢丢甜，大概就是风雅的味道吧。我们吃枸杞芽除了炒还有好几种吃法，一种是焯水凉拌吃，一种是开水里过一下赶紧捞出再用凉水降温，然后撒上盐揉一揉腌制，这样可以存放多日，食用时取一点淋上小磨香油和醋即可。鲜芽吃不完时还可焯水后晒干存放，食用时热水发开，炒拌均可。作家汪曾祺是个美食家，他在《故乡的吃食》里说枸杞芽用酱油醋凉拌“极清香”。汪曾祺是南方人，可见枸杞芽这种野味南北通吃。

如果说枸杞芽吃的是风雅，那么花椒芽则是带“麻”那股味道。春天里如果你到一些农家乐，他们一定会给你推荐花椒芽。盘中油亮亮的芽尖，带着淡淡的椒麻香，让你的每一个味蕾都舞动起来。花椒芽可凉拌，可清炒。我吃过最多的吃法：花椒芽裹面油炸成咸食，吃起来焦香还有淡淡的麻香；花椒芽炒老南瓜，入口面甜，回味甘麻；花椒芽焖鱼，鱼里有花椒芽的清香和淡淡的麻香，而不是花椒果那种直麻的麻香，而花椒芽渗入了鱼香，既柔软又有味道。

洋槐树芽能吃，估计知道的人不多，微苦且涩，不似槐花清甜，凉拌、炒食皆可。我吃的洋槐树芽是我母亲的做法。她去涩味的办法是将采来的嫩芽在沸水里焯一下，一锅手擀汤面条，先下面，然后下洋槐芽，最后下香油腌过的葱花香菜。盛到碗里的面，还没入口已香味扑鼻，吃一口面光滑筋道，嚼一口菜柔韧清香，虽然还留有略微的涩味，但奇特的清香足以让那涩味忽略不计。

吃过杨树芽的人也不会太多，待杨树芽长出两片硬币大小的叶子时就可采摘，先焯水，再用冷水泡上一夜去除苦味即可食用，虽然凉拌和清炒都可以，但我感觉还是掺肉包最好吃，馅是软香的。

有两种树名子都冠以臭字，但人们不仅没有见了躲避，而且还将其嫩芽当作美食。一种是灌木，叫臭娘叶，不知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也许过去都是姑娘和小孩儿娘去采摘的缘故吧。采摘过程中会散发出类似于香椿的气味，不同的是香中略含臭味。这种灌木一般长在山坡石缝中，靠种子传播，找到一棵就能发现一大片。另一种是乔木，叫臭椿，也叫白椿，木质白色，和香椿的红色是鲜明的对比，木材是做家具的好材料，叶子有臭味。这两种树的树芽都适合当干菜吃。采来之后开水煮熟晒干，吃时发开，做黑菜汤面条最好吃。芝麻叶一般用于做黑菜面条，因为用途一致，当地人都叫臭娘叶为山芝麻叶，其实和芝麻八竿子也打不着。现在家家户户都有冰箱冰柜，煮熟之后也可以不晒，团成团冷冻，吃时解化就行。

一枚枚纤细的嫩树芽，似画笔上的笔尖，在一日三餐的盘子里描绘出了整个春天。人们在吃树芽中品味生活，品味人生，吃出了春天的清新烟火，吃出了故乡的风物写真。一枚枚嫩芽让大地回春，一口口嫩芽也让人活力倍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