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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向前 车过了一座跨河的桥,到了颍河左岸。路边房屋,多少遮掩了一些视线,也增添了一些神秘。顺着一条小路步行过去,眼前是一片树林。透过稀疏林木间,可以望见一个大土堆,有路通达。大土堆四周有沟,砖与水泥砌就,一看便知是为排水保护之用。抬眼,可见小路通其顶。缓缓而上,有一种时光的恍惚。 公元220年正月,曹操病逝于洛阳,曹丕继位丞相、魏王。初登高位手掌大权,曹丕不免志得意满。昔日,孙权称臣归顺,遣使上书,伏望早正大位。曹操笑着说,苟天命在孤,孤为周文王矣。这话是说给大臣们听的,更是说给身边人听的。曹丕心里能不荡漾? 风言起来了。八月间,报称石邑县凤凰来仪,临淄城麒麟出现,黄龙现于邺郡。中郎将李伏与太史丞许芝商议说,这些祥瑞出现,乃魏当代汉之兆。相国华歆、御史大夫王朗等一班大臣40余人直入内殿,来奏汉献帝,请禅位于魏王曹丕。明知借故,奈何刘协手中无权无势无力阻挡。 禅让帝位,刘协心有不甘。廷臣到皇宫索要符玺。汉献帝的皇后、曹丕的姐姐曹节大骂道:“俱是汝等乱贼,希图富贵,共造逆谋……皇天必不祚尔!”你们作吧,老天是不会保佑你们长久的。 当刘协第一次下诏禅让之时,司马懿挡住了满心欢喜即想受诏的曹丕。在这场大戏中,如果曹丕是最佳男主角,李伏、华歆等是最佳男配角,而司马懿却是真正的幕后导演。诏三次,戏份做足的曹丕终于接受。一而再,再而三,是对刘协一次又一次的羞辱。 曹丕仍觉形式上还不够名正言顺。华歆旋即向汉献帝建议:可筑一坛,择吉日良辰,集大小公卿,尽到坛下,令天子亲奉玺绶,禅天下与王,便可以释群疑而绝众议。 筑坛地址选在军事要地:繁阳亭。驻扎于此的14万部队日夜累建。旬日,占地13亩的高台矗立,殿阁气势恢宏,取名“受禅台”。 空气里寒意逼人,但没有曹丕眼里的寒意更逼人。曹丕和汉献帝刘协面对面站着,谁都没有言语。此刻,无声胜有声。台下四周30万大军持戟而立。三级台阶上,按官职大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官员,他们是这场大戏的群众演员,也是历史的见证者。 刘协抬头望过去,碰上曹丕刚好递过来的眼神。递过来的岂止是眼神,是刀。弱弱的目光霎时被犀利的目光碾碎。刘协赶紧把头低了下去,颤颤巍巍将玺册举过头顶,等待那最后一锤定音。早知这一锤是实锤,刘协心里还是忐忑地等待靴子落地。 “天命不于常,惟归有德。汉道陵迟,世失其序……天之历数在尔躬……君其祗顺大礼,飨兹万国,以肃承天命!” 此刻的曹丕气宇轩昂。听完读册,曹丕轻巧地接过玺册,顺带接过万里江山,坦然接受八般大礼,登了帝位。看着落寞走下神坛的刘协,看着四百年大汉王朝黯然落幕,台下军民无不唏嘘。 禅让之前,刘协常常夜不能寐,担心曹丕上位之后不测。一次私下聊天,汉献帝刘协试探着对魏王曹丕说,切盼幸留残喘,以终天年。曹丕把臂而笑:放心,一定。天下的好东西,我还要与你一起分享呢。 战战兢兢的刘协岂敢真的放心,本是姐夫的他又把两个女儿嫁给曹丕,心稍安定。 历史惊人的相似,四十五年后,魏国权臣司马炎,学样仿效他的爷爷司马懿,再次导演了一场禅让大戏,曹操的孙子魏元帝曹奂降封为陈留王,历史进入西晋。曹魏政权以“禅让”始,亦以“禅让”终。历史上的螳螂多,黄雀亦多。 站在台顶,四周荒草萋萋,有一些野生的油菜花嫣然。坡上的野花为谁开,又为谁败?台中央一片地光滑而没有长草,是刘协当年站过的地方,还是曹丕站着接受玺册的地方?立身四望,天空辽远高旷,撒出去的目光竟是无处落脚,只得怏怏收回。 受禅台已经完全没有昔日的风光。或许是颍河河道淤积掩埋,或许已然多次坍塌。一条小河自西绕台南而过,奔颍河而去。在数不清的地面河流之中,它只是一个注脚,如同这个受禅台一样,历史在这里分了一下神,简单地抒情之后,继续地奔涌向前。 北行不远,有一条东西向水泥路叫“献帝街”。那个看起来有些懦弱的刘协,以一条仅有二三里长的普通道路名号,在这儿时常被人们所记起、呼唤或者念叨。路旁有个当地人叫“献帝庙”的地方,门楣上挂着“汉魏古碑”四字,其内有“公卿将军上尊号奏”碑,由学识渊博的司空王郎文、梁鹄书、钟繇镌刻,是谓“三绝碑”。可惜,“铁将军”把门,无法得见神韵。 有时琢磨,这碑文,其实是曹丕受禅那场大戏的脚本,多少有点“满纸荒唐言”意味。 降旨封为山阳公的刘协,过起了自由的日子。他在封地内减税、免税、救死扶伤、修建书院等,十四年后寿终正寝,魏明帝身着素服哭祭,以汉天子礼仪下葬,赐其为“禅陵”。 夜幕垂下来,白昼暂时地拉上拉链。受禅台黑影森然,既没有挽留,也不曾道别。车灯昏黄,只能照亮车前不远处的水泥路面,还有一些浮尘,在光影里恣肆、飞扬。照不见的地方,一些历史片断正在逸散、消融,一些新生思绪正在酝酿、萌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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