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微风吹拂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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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 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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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吹拂的晚上

♣刘传俊

刚刚八岁的小外孙放暑假了,他爸马不停蹄地给他报了乒乓球班、游泳班、钢琴班、英语班、绘画班、书法班。看他来往奔走于辅导点的样子,我尘封了几十年的暑假生活场景,居然重现于脑际。油然慨叹,隔辈的祖孙暑假生活,当真是两重天地、两种情怀、两样记忆。

生长于农村的我,那个年代根本不用报暑假辅导班,实际上也根本没有“辅导班”之说。一放假,我即回到了透出的馨香泥土气息的田野里。唯一的必修课,割青草喂耕牛。

天微明,我就带上荆条箩头,拿上短把镰刀,呼朋唤友割青草去。儿时的我们,知道“草点”在何处。田埂地边,岗顶洼处,随时随地都能看到我们这些“割草娃”。纵然暑伏天气炎热,照样一天三割草。我们很会与太阳捉迷藏,早晨太阳还没有出,我们就早早起床下地,一直割到八点多。早饭后又立即出发,当太阳火热了就打道回府。下午,太阳还有威严,我们还是走出了村庄,因越往后太阳越西移,热度会弱化。向晚,我们扛着沉甸甸的草箩头,兴高采烈地走回从各家各户烟囱里飘散的极富烟火味道的村庄里。

在酷暑难耐的田野奔忙了一天的家人,晚上进家首先急需缓解的是饥渴。院墙南那棵枝叶茂密的洋槐树下,一家人享用过母亲的手擀淡面片晚饭,便各自找地方歇息去了。

我钟情歇息的地方,是村东那个圆圆的晒场。同样搁下饭碗的左邻右舍,扛着麦秸秆编织的稿荐和芦苇席子,在星光的映衬下,也从不同方向云集而来凑热闹。晒场虽比家里的院子宽敞,但仍被热气包围着。那热钻过稿荐,瞬间在稿荐上又铺了一层热。也罢,正好熨帖因劳累过度而酸困的腰脊,可好好体验大自然慷慨的赐予。这时,临铺的长者绘声绘色讲一些坊间流传不止的妖魔鬼怪故事,及邻村一些男欢女爱的真情笑料,以此缓释经久不散的热量,消磨晚饭后至临睡前这段懒散时光。

那时我懵懂无知,没有过高奢望,只盼望适适然刮起一阵清风来消暑,不管是东南风还是西北风。一起风,温度就降了,身上就利爽了,就可以进入甜蜜的梦乡养精蓄锐,翌日再走向满目葱茏的田野。

记忆实在是个难以捉摸的东西,犹如一幅被打乱了的拼图,纵然缺失了关键的几块,剩下的风景依然让人惦念。正在我盼望微风快些来的时候,真的起风了!微风,掠过我的眉毛、发梢、赤裸的上身,舒服得如同吃了一根5分钱的牛奶冰糕、喝了一瓶冰镇过的小香槟似的,幸福无边。不知疲倦的微风徐徐吹着,吹进了深感闷热的人们的心里,漫过了刚才树叶一动不动的村庄。我静静躺在稿荐上部又垫了一顶芦苇席的地铺上,痴迷地想,这风也该漫过了浩瀚的田野了吧!此时,蟋蟀也许正尽兴地为在夜里生长的庄稼弹琴伴奏,黄豆、黑豆、绿豆在欢欣鼓舞地摇着铃铛,谷子、玉米、高粱在激动地抖着肩膀……待到秋收时,它们结出的饱满的果实,就会像现在的我一样,袒露在这个圆圆的晒场里。憧憬着在金色的秋季里,长辈们掩藏不住的灿烂笑容,一刻不闲地手舞足蹈的架势,我不由得莞尔一笑,被微风吹拂到梦境里去了。

一觉醒来,还是炎热。我们照常带上荆条箩头走向充满希望的田野。我们到处找草割,长辈们则固定在一块块地里劳作。如此镜头,在田野这个浩大的露天电影制片厂里来回切换。整个暑假,我们就是这样度过的,直到新学期开始,才不得不将储存了一个夏天的记忆,随同新书一起装进书包走进校园。

炎热有炎热的规律,凉快有凉快的步骤。它们相互排斥,又相互吸引,从盘古开天地时走来,又将走到历史深处。上苍有意为之,让我品味热风、凉风轮番上阵的不同感受。晚上睡觉前,翩然而至的微风一刮,生活就变得有滋有味。热风和凉风你来我往,才促使五谷杂粮成长、成熟。

后来,村东那个晒场消失了,其上盖起了几座房屋。再后来,当年在晒场里过夜的长辈们,陆陆续续走了。随着我高寿的父亲前不久离去,生产队和父亲年龄相仿的长辈一个不剩了。

今夏入伏后天气格外热,一到夜晚,我都会想起从前村东晒场那自自然然的微风,想起一年四季都在田间甩汗珠子的长辈们。尤其难忘的是,在金秋收获的日子里,他们将黄澄澄的玉米棒子、火红的高粱穗头装上大车时的音容笑貌,担着满箩头红薯,在傍晚时分趔趔趄趄跨沟过坎、相互搀扶的姿势,还有那“慢点儿,沟那边儿有点滑”的真诚关照声。有了他们,才有了当时孩子多、累赘大、缺劳力的家庭的依靠,才有了“集体”“互助”这些概念根深蒂固于脑海。他们不愧为那个时代土地的坚强脊梁,称得上是最有权威的土地的代言人。靠勤劳的双手和坚韧不拔的精神,他们盘活了贫瘠的土地,盘活了我们的生活愿景。

我又想吹拂夏夜晒场的微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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