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生产车间，听完屠刚的介绍，已经是中午1点多钟了。屠刚心里说，这可是建厂一年多来见到的大干部，说什么也要和他们联络上感情。他立即吩咐黄家礼去食堂，要求厨师拿出现存的东西以最快速度做出拿手的菜肴，又指派洪丽丝开着新买的二手桑塔纳，去灵泉渔家买招牌菜。

走出会议室，屠刚满脸堆笑，躬身引着冯长江往餐厅走。

冯长江站住了，看着罗广建说：“镇长同志，到了你的地盘，中午不管饭吗？我早听说了，灵泉河的豆腐很有名，一会儿到你们镇政府，我们继续探讨问题，通知机关食堂做一大盆豆腐炒青菜。”

“冯书记，就在厂职工食堂吃吧。”屠刚近乎乞求地说，“冯书记，饭菜都准备好了，哪怕您尝一口也是俺全厂职工的心意。您能来俺厂……”

“谢谢你的好意。”罗广建打断屠刚的话，“听冯书记的。”

一群人向吉普车走去。司机从车上提下几个手提袋在丁聪耳边嘀咕着。

“这是什么？”冯长江问。

“厂里生产的抽检品。”屠刚急忙解释，“请各位领导试用，给我们提出宝贵意见。”

“狮江市卖这些产品吗？”冯长江问。

“有、有，日化用品店有卖的。”屠刚点着头肯定地说。

“那就行了。”冯长江说，“试用就不必了，把东西放下。以后我一定用你们厂的洗涤用品。好了，再见。”他挥挥手，率先钻进车内。

第七章

洗涤剂用品厂发财了。河西湾人私下议论纷纷：

“一车一车产品往外拉，一小瓶卖两块多，算算一车装多少瓶吧！”

“拉出一车瓶子，拉回一车钞票。”

“就是的。”

这个厂发财的一个显著标志是屠刚开回了一辆桑塔纳轿车，尽管据他说是 5 万元买的二手货，这对土里刨食的农民来说，绝对是天文数字。屠刚、洪丽丝还有黄家礼，动辄坐着那红艳艳的轿车去桐城、逛狮江，捎带着在灵泉河转几圈。别看镇上的楚建功整天把自己当成土地爷让人敬着，只不过坐辆“帆布篷”，人家厂里干部才叫干部，见人笑口常开，吃香的、喝辣的，出门轿车一溜烟，那才叫滋润，才是神仙过的日子。

最有资格眼气的莫过刘三喜。他想，俺也是厂里的股东，那轿车你们能坐，俺也能坐。他跑到厂里找黄家礼，说要坐轿车到桐城逛逛。黄家礼告诉他，厂里人坐车外出那是办公事，能为厂里带来效益，要车去县城瞎逛，他张不开这个口。

“你姐的，啥效益不效益。”尽管刘三喜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心想小舅子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他找到屠刚，说：“明天镇里开会，安排‘统筹提留’问题，会后要到几个大队参观，厂里的车俺用用。”

“用多长时间？”屠刚问。

刘三喜不屑地回答：“少说也得多半天吧。”

会前半小时，刘三喜便坐着车来到镇政府大院，他让司机把桑塔纳和吉普车头对头停好，拉开车门从兜里掏出一盒烟，顺手点燃一支。这盒烟是他从黄家礼那里顺手牵羊拿的招待品，他平时很少吸烟，三个指头捏着一支烟卷，看啥啥不顺眼。干站着也不自然的，他正想找个人喷喷嗑，刚好马大勇走过来。

“刘书记，来得早啊。”马大勇眼瞅着红车，说，“这车就是漂亮，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镇里的吉普就不叫车了。”

刘三喜心里美滋滋的，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过去，马大勇接过烟，说：“快该开会了，我去会议室看看。”

“老刘，怪日瞎呀，坐上小卧车了。”河东村支书马大成、灵泉河村支书雷二亮并着膀子走过来。马大成说：“天天守着棵摇钱树过日子，中午请客吧。”

“咱可是说定了，中午你要是不请客，往后就别想从街上走。”雷二亮说出的话更是步步紧逼。

刘三喜清楚，自己衣兜里装着 200 多元钱，几个人吃顿饭绰绰有余。

脸上笑着，手里递着烟，嘴里说：“好说，开完会再叫上刘门楼的叶来庆一块去渔家。”

会议开了一个多小时便结束了。马大成、雷二亮“挟持”着叶来庆，硬把他塞进车里。马大成对坐在前排的刘三喜说：“你们先去渔家吧。”

二人又转身拉住两个村的支部书记，一路说说笑笑地来到灵泉渔家。进了二楼雅间，马大成脱口问道：“老刘，点过菜了？”

“谁知道你叫几个人，等你们人来齐了再点。”刘三喜放下手里的茶杯，招呼另外叫来的两位支书就座。

“服务员，说说有啥招牌菜。”马大成向年轻的女服务员挤挤眼。

“红烧穿山甲、清炖甲鱼、腊肉焖黄鳝、清蒸沙锥……”女服务员一口气报出一串菜名。

“来个红烧甲鱼、腊肉炖黄鳝、红烧獐子肉，鱼丸一定要来一盆，这个店的鱼丸是灵泉河几家大店做得最好的，汤鲜、肉嫩、入口即化。俺就点这几个，剩余的你们点。”马大成反客为主，俨然成了东家。

人们七嘴八舌，点完了凉凉热热一堆菜，马大成又抢着说：“服务员，报报酒名？”

刘三喜急了，他知道兜里那几个钱是打发不了这桌酒菜的，赶紧说：“天气热，俺们喝啤酒吧。”

“我靠，喝啥啤酒嘛。”雷二亮说，“热怕啥，出身汗洗个澡，痛痛快快地睡一觉。对了，你上次送俺的洗浴液抹在身上滑溜溜的，舒服死了。那瓶太小，没几回就用完了，这两天俺去河西湾，你可得多送几瓶。”

马大成看看刘三喜，又和他耳语几句，撇着嘴角说：“放着金豆子不知道捡，还大股东呢，真是的。服务员，叫你们老板过来俺跟他说，快去。”

“各位书记好。”张老板一见马大成、雷二亮，心里一阵紧缩。这二位可是灵泉河集市上有名的“马大嘴”“雷二横”，两个村一个堵着集镇南头，一个几乎围住了集镇的西北部，二人在街上吃饭、购物，像到自家的厨房、自留地一样随意，给多少钱全凭他们“意思”。他赔着笑脸说：“书记们有啥要求尽管吩咐。”

“河西湾的刘书记认识吧？”马大成拍拍刘三喜的胳膊，看着张老板问。

“认识，认识。”张老板说：“谁不知道河西湾的洗涤剂厂，一看到红轿车俺就知道领导来了。”

“这不就结了吗。”马大成说，“刘书记早上来开会走得慌张，换裤子忘了掏兜里钱，这顿饭先记账，随后让会计把钱送来，张老板不会有意见吧。”

“不，不会。”张老板转动着眼珠子，心里思忖着，这可不是你马大嘴吃碗鱼丸少给俩钱的事，之前他问过服务员，按这种铺排一桌子菜加两三瓶上百元的酒，少说也要五六百元，吃白食的亏不能吃。敢耍赖他就去找楚建功，有这么一位大哥撑着，张老板心里有底气。他顺水推舟说：“按马书记的吩咐，结账时刘书记写个欠条只管走人，过两天俺让人去河西湾取钱。”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好酒好菜自然跟着端上桌，几个人喝完一瓶酒，马大成兴头大增，大手一伸，说：“老刘，你过一圈，俺先接招。”

立时，响起了吆五喝六的划拳声。酒令行到叶来庆跟前，他端起杯子说：“三喜哥，俺不会划拳，俺喝两杯你喝一杯，咋样？”

“依你。”刘三喜看着叶来庆喝下两杯酒，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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