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郑州西门外的一次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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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州西门外的一次别离

♣ 阿 若

下车的地方叫顺城街,3600年的城墙在脚下凝结。叠迭过往,一座巨大的牌坊矗立,游客穿梭往来。

这里原本是商朝建都——亳的西城壕。城墙临壕修建,春秋、战国、唐、宋、明、清等朝代,一层一层地累筑,从未有过迁移。1927年,督军河南的冯玉祥下令扒掉城墙,填平城壕,铺成道路,因沿城墙而建,遂名顺城街。沿街徐行,不少特色美食店铺相继而开,人影如蚁,倒是造就了一方热闹的人间烟火。

空气中的喷香,着实让人垂涎。行至西大街口,却见有一组二人的雕塑。原来是“苏轼别弟”。那时,穿城而过的西大街,将顺城街一分为二。两街交会处,即是郑州城的西门。

古人轻死生,却重别离。长亭、古道、夕阳、远山等词,构成别离的基础镜像,在诗文中反复映现。苏轼兄弟的这一次离别,缘于宋仁宗嘉祐六年的一场考试。

是年八月,在欧阳修、杨畋的举荐下,苏轼、苏辙兄弟俩参加了制科考试。这样的考试非同寻常,由皇帝下诏临时设置“制举无常科”考试科目,目的在于选拔各类特殊人才。策、论,秘阁六论通过后,宋仁宗在崇政殿“御试”:限当日完成三千字的策论一篇。

兄弟俩选择的是“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腹有诗书,才气难掩。唰唰唰……尤以苏轼为胜,如闲庭信步,对着策题笔走龙蛇,洋洋洒洒写了足足五千字,然后轻松交卷。

嘉祐二年那场“千年龙虎榜”考试中,并不出色的苏轼,竟然在制科考试中一飞冲天。

这场制科考试,只有三个人被录取:苏轼入三等,苏辙入四等,还有一个王介也入四等。制科考试入三等是什么情形?宋朝的制科考试共有五等,其中第一等和第二等都是虚设,并不真正录取人,一般情况下,录取的考生入第四等,落榜的考生入第五等,至于第三等,通常也不录取人。叶梦得在《石林燕话》中提到:“故事,制科分五等,上二等皆虚,惟以下三等取人,然中选者,亦皆第四等。”两宋300多年,科举考试录取了4万多名进士,而制科考试只进行过22次,成功通过的只有41人。其中39人为四等,只有苏轼和吴育两人被录取为三等。三等之中还分“三等”“三等次”两个等级,吴育为“三等次”,苏轼自然比吴育更高一筹,成为宋朝立国300年第一人。

吴育比苏轼早生30多年,做到了参知政事,位列副宰相。不过,苏轼制科考试大放光彩的时候,吴育已过世三年。

苏轼自己对于这份成绩也很满意,他在《谢制科启二首》中开心地说:“非怀爵禄之荣,窃喜幸会之至。”欧阳修作为推荐导师,苏轼、苏辙两人制科考试同时入等,更是开心地夸赞:“苏氏昆仲,连名并中,自前未有,盛事!盛事!” 读完苏轼、苏辙兄弟的试卷,宋仁宗喜不自胜,回到后宫后加菜、喝酒,高兴地对皇后说:“朕今日为子孙得两宰相矣!”

纵观后来,皇帝的话算是应验了一半。苏辙后来任门下侍郎,相当于副相,位列宰执。苏轼却只做到了礼部尚书,与宰相还有一步之遥。对此,林语堂说:苏东坡的心始终没放在政治游戏上。他本身缺乏得最惨的,便是无决心上进以求取宰相之位,倘若他有意,他会轻而易举地弄到手的……但是倘若如此,他就是自己斫丧天性了。

只是,苏轼由“直言极谏”科考试名扬天下,却因“直言极谏”这四个字,在官场漂泊沉浮一生。

就因为这场制科考试成绩皆优,朝廷下令苏辙任商州军事推官,从八品;苏轼授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判官事。大理评事是掌管刑狱的京官,正八品;签书判官是州府幕职,掌管文书,佐助州官,这是以京官身份做州签判,相当于中央下来的特派员。与他进士及第后未到任的正九品官职河南福昌县主簿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凤翔古称雍,先秦19位王公在此建都294年,令人神往。初仕为官,又是去这么一个吉祥之地,苏轼自然是满心欢喜。

那阵子,苏轼一家住在京城汴梁,也就是今天的开封。父亲苏洵年纪已经较大,身体常有病痛。兄弟俩商量并征得父亲同意,决定向朝廷申请苏辙留在京城侍养父亲,苏轼则去凤翔赴任。

冬天的天空有些阴沉,偶尔刮起呼呼的北风。苏轼带着妻子王闰之和不满三岁的儿子苏迈等家眷,前去赴任。弟弟苏辙从京城一路相送,边走边聊,一直送到郑州。这或许是历史上兄弟相送里程最长的一次。

彼时的郑州为京城汴梁的辅郡,坐南朝北,高墙深壕,建筑华丽,交通地位十分重要。苏轼兄弟到达郑州时,天已将黑,遂在西大街上找了家居所住下。翌日天未大亮,一家人起来收拾停当。大车拉着家眷、孩子,苏轼兄弟牵马其后。青涩的穹宇下,街上少有路人。一行人沿着西大街往西走,到了郑州城西门,苏轼和苏辙停了下来。毕竟是人生第一次分别,二人心中都有些不舍,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这一走,也不知几时能回来。家里的大小事务全压到你一个人身上,你要更辛苦了。父亲的身体不怎么好,起居生活你要多操心……”

大车已然先走,渐渐溢出视线。苏辙这才牵着马的缰绳,扶着哥哥跨上马背,宽慰几句之后,猛地在马屁股上拍了一下。马飞奔起来,朝大车的方向追去。呆立良久,打理一下心绪,苏辙转身上马,踽踽独行而归。

苏轼心里空落落的。骑行到一个高处,他勒住了缰绳,回头远远地望去,视线已被丘陵阻隔,但还能看见弟弟头上有些晃动的帽子,高高低低地起伏在山野间。想着弟弟在这样寒冷的天气衣着太过单薄,还要独自骑着马回京城,不禁有些忧愁挂牵。仆人劝解说,人生总是难免会有离别,何苦如此呢!苏轼仍不能排解,挥毫写下《辛丑十一月十九日既与子由别于郑州西门之外》:

亦知人生要有别,但恐岁月去飘忽。

寒灯相对记畴昔,夜雨何时听萧瑟。

君知此意不可忘,慎勿苦爱高官职。

苏轼以诗题的方式,将他与郑州的牵连镌刻于历史册页,襟带着他与苏辙之间与世不二的深情厚谊。

时光很清楚地流逝,没有一分一秒的糊涂账。苏轼别弟之处,早已不见西门及城墙的踪影。眼前是一片繁华广场,一座有故事的纪念塔,几栋高楼大厦,人、车往来不羁,显示着这里的热闹与喧嚣。天空中有几片云,在深蓝的背景下越发透亮,如绵,如雪,如锦。

我吹过你吹过的风,这算不算相拥?

我走过你走过的路,这算不算相逢?

多少有些迂腐做作的矫情。还好,苏轼、苏辙以雕塑的形式,将别离的故事鲜活在这里,给人一些念想、一点回味。站在顺城街与西大街交会的路口,我有些恍惚茫然,不知该向左还是向右。

那个离别的冬日清晨,仿佛就在昨天。一种淡淡的忧伤,夹杂着一种幽幽的芬芳,霎时填满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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