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版:郑风 上一版3
清醒的“睡仙”
清 馋
江上春山横绝壁(国画) 袁士珍
小镇的秋天
《我的艺术清单》:写给大家的艺术通识课
枇杷树上寄相思
这个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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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 馋

♣ 张富国

与几位女性朋友聊天,谈及可嫁的男人,张岱居然名列榜首!她们个个独具慧眼,兰心蕙质,其中一位讲得很透彻:张岱好吃,但不贪恋山珍海味,独爱各地寻常方物,偏好修为味觉,讨得口腹之欢。和张岱一起生活,吃遍天下美食,一跃成为食尚的引领者,谁能挡得住这样的诱惑呢?

明末清初的绍兴人张岱,自诩“越中清馋,莫过于余”,俨然美食界的精神贵族,生命活出了一道光,让人顿生高山仰止之心,成了美食主义的标杆。

作为国破家亡后的隐士,他的“性灵小品”攀至文学新高峰。《陶庵梦忆》中,他用“清馋”一词描绘自己的口味,远至北京、山西的干货,近至江南沿海的时鲜,也夹杂了鱼脯、火肉、红腐乳等小零食,各地特产60余种,无所不爱。“远则岁致之,近则月致之、日致之,眈眈逐逐,日为口腹谋”,确是吃客中的状元。这清馋,不是馋鱼肉填饱肚子,而是吃个味道,醉心风雅。

张岱还是个精致的鉴赏家。他的咏方物诗,俗物入诗,其雅入心。传统道学家向来不为口腹之欲劳命,像火腿、皮蛋之类“累口腹”的物事,常常斥之大俗而不屑一顾。张岱则不然,他肯定人对物欲的追求,“凡为仁者,只在布帛、菽粟、饮食、日用之间”。他自编《老饕集》的食谱,有意为各地土特产作传写史。他笔下的西湖“花下藕”,“花气回根节,弯弯几臂长。雪腴岁月色,璧润杂冰光。香可兄兰雪,甜堪子蔗霜。层层土绣发,汉玉重甘黄”,开花时挖掘,藕眼扁的最甘香爽口。写毛笋,也拿花下藕作喻,“形如象牙,白如雪,嫩如花藕,甜如蔗霜”,清香怡人。诗中的常物,仿佛画家笔下精致优美的静物写生,细致入微,美得栩栩如生。

既然清馋,就不能浊腻。风雅的张岱,难免要玩点儿别致花样。他亲自养牛、挤牛奶,牛奶、豆粉掺和,做奶豆腐,或煎成酥做饼,或做成带骨鲍螺。张岱说,这玩意儿叫作醍醐酥酪抱螺:冬天做牛奶凝酥,加上羊脂与蜜,一味甜品而已。他按照明朝《物理小识》的记载,提炼出凝酥,“少加羊脂,烘和蜜滴,旋水中,曰抱螺,皆寒月造。切莱菔一二片,去其膻”。面对潜心于清馋的张岱,我只能俯首鞠躬,暗叹自己不过俗厨、饿鬼之流。

明朝的饮食,富贵人精挑细选:宫廷讲究时令、中规中矩,官僚、商人则讲求排场,穷奢极欲。只有手头宽裕、满腹经纶的读书人,牢牢掌握美味的话语权,清鲜隽永,风雅有趣。“珊瑚同肉软,琥珀并脂明”,张岱大赞火腿,在明代很少见。更难得的,发现琐碎俗物的情趣、诗意,极尽大雅之词誉其美。精吃螃蟹,他“从以肥鸭牛乳酪,醉蚶如琥珀,以鸭汁煮白菜如玉版,果以谢橘,以风栗、以风菱,饮以玉壶冰,蔬以兵坑笋,饭以新余杭白,漱以兰雪茶”,只言片语中,不谙烹饪之法,非眼光独到、巧舌灵腕之人,哪能言及一二?

绍兴城的东斑竹庵有个井台,上书“禊泉”二字,井水又称“禊泉水”。张岱爱这井水,观其色,如秋月霜空,噀天为白;判断是不是禊泉水,“取水入口,第桥舌舐腭,过颊即空,若无水可咽者”。试茶,茶香发。绍兴有款名茶“日铸雪芽”,出自春秋末期越王勾践铸剑处,素为江南贡品、名品。而徽州的松萝茶,口感更好,最终被替代。后来,张岱用禊泉水,加上茉莉花,泡“日铸雪芽”茶,研究出新品,“色如竹箨方解,绿粉初匀;又如山窗初曙,透纸黎光。取清妃白,倾向素瓷,真如百茎素兰同雪涛并泻也”,得名“兰雪茶”。后来,把奶酪与兰雪茶勾兑,发明了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奶茶,一时风靡绍兴,引得文人雅士争相购买。

张岱一生演绎品位二字:先是迷上弹琴,成立“丝社”,每月聚会三次,精研琴艺;随后,成立斗鸡社、蟹社、诗社、戏剧社,玩什么,都玩得精益求精。他亲笔撰写檄文,看似随意,实则精妙,大受追捧;国破家颓后,隐居山林,务农养家、仰屋著书,参与县志编纂,修补忠烈事迹。玩物,并没有丧志,他几乎精通所有的艺术门类,集文雅之大成。

突然想到张岱的一句话,“大梦将寤,犹事雕虫”。梦境中想象着繁杂和琐碎,看似雕虫一样微小,却隐含治国理政的卓越才能。立于庙堂,追求内圣外王;放浪江湖,潇洒得不近人情,张岱便是最典型的一个,怪不得那么多美女认定,他可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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