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罗明军

每年进入冬季，母亲总会给我寄来家乡的蕻菜薹，她知道我好这口。翌日，新鲜脆嫩的蕻菜薹就上了餐桌，全家人在感叹如今交通便利的同时又笑逐颜开地大快朵颐。

蕻菜薹又名芸菜薹、紫菜薹。文雅点叫紫菘，看名字就知与大白菜（菘）是近亲，十字花科植物。它皮色紫红、花金黄，营养价值较高，脆嫩爽口，别具风味。蕻菜薹古来有食，历时千年，属于较早被驯化的菜蔬。据《生物史》载：“武昌特产蕻菜薹，在唐代时已是名菜。”蕻菜薹在唐代就已经是献给皇上的地方贡品，又相传苏东坡兄妹游武昌黄鹤楼时，曾慕名特意品尝了天下美味蕻菜薹。可见蕻菜薹早在千余年前就已负盛名。

蕻菜薹除了味鲜，更因为色紫红、花金黄的外形和炒出的紫红色菜汤应和了紫气东来的美意，一度被封为“金殿玉菜”，和武昌鱼齐名。1907年徐毓华所著《湖北乡土地理》就记载：“马鞍之煤、宝通寺之菜，黄鹄矶头之鲤，均占优胜之土物也。”蕻菜薹虽为一般蔬菜，然可与马鞍之煤、黄鹄矶头的鲤鱼媲美，其身价在湖北人眼里非同一般。

产蕻菜薹的地方不少，但是最为人们称道的还是湖北的蕻菜薹，也因此每一个湖北人都有一段不可替代的蕻菜薹乡愁。在湖北的蕻菜薹中，又以武汉洪山地区产的洪山菜薹为最赞。关于洪山菜薹，最神奇的传说莫过于产地。据说只有洪山宝通禅寺附近的一小块区域出产的菜薹才是正宗的洪山菜薹，这块区域的划分，就以能听见禅寺的钟声为准。钟声能传达范围内出产的菜薹，无论脆嫩还是鲜甜都更胜一筹，如今也被奉为天价。有一年武汉市洪山菜薹搞宣传，一把1000克的正宗洪山菜薹王，拍卖成交价高达人民币2万元。

传说把洪山蕻菜薹说神了，其实一般人哪里分得清洪山的蕻菜薹和不是洪山的蕻菜薹呢？我只晓得，在武汉买的蕻菜薹味道都不错。在外地买蕻菜薹，就要小心了。我一般选择这样的菜薹买：薹多叶少，皮色深紫，紫得厚实自然；根部断面肉色微绿，肉质细密结实，薹型矮壮未开花；掐断根部感觉很脆嫩。有的菜薹一眼看上去颜色像水洗过一样，浅而不均匀，这样的菜薹，一般都略带苦味。

晏子说，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好吃的蕻菜薹只在武汉，蕻菜薹迁地移植，不仅颜色不同，口味也要差许多。所以游子在外，总是想念家乡的蕻菜薹。民国初年，湖北人黎元洪到北京当大总统，每逢冬天都派专人到洪山来运蕻菜薹。可是等鲜菜运到北京，已经失去了原有的色泽和鲜味。于是有人出主意把洪山的泥土装上几车皮运往北京试种，结果，菜薹虽长出来了，但色不红、味不鲜。试种失败，由此更觉洪山菜薹之可贵，以后不得不沿用老办法，还是用火车成批运往北京。

其实武汉蕻菜薹还是有办法保持几天鲜嫩的：铁锅烧热，把捆成把的菜薹根部在铁锅上擦拭至半熟，可以保持两三天鲜嫩度不变。蕻菜薹的吃法比较多，最经典的吃法是炒腊肉。腊月间腊肉新成，腊香浓郁，此时正逢霜出菜薹抽薹，新鲜脆嫩，略带甜味。绵浓的腊香与新薹的脆嫩叠加在一起，堪称绝配！我个人的口味，是要选肥一点的腊肉，切稍厚的片，炒香后即起锅，把油留在锅里，大火爆炒菜薹。点水一两次，菜薹断生后，下盐、味精少许，烩入腊肉炒匀后即可起锅上盘。不吃肉或希望清淡一点，可清炒菜薹，以清油蒜米炝锅，炒法一样。另类吃法是醋炒，别有风味，但是品相不好。如果清炒后蘸醋，味道就不一样了，而且不影响品相。

蕻菜薹好吃还要手掐，掐出长短不一。为什么不用刀切呢？菜薹之所以必须用手掐，是因为只有用手掐，才能感觉并且去掉菜薹的老皮和空心部分，保证它脆嫩爽口。菜薹好“掐”，幽默的武汉人把那些容易被人欺负的人比喻为菜薹。武汉话：你把老子当成了蕻菜薹？想怎么掐，就怎么掐；想什么时候掐，就什么时候掐！

我常常想，蕻菜薹一茬又一茬，是不是可以很多茬。父亲说，一般来说可以三茬，事不过三，过了三茬也就过了季节。我有些伤感菜薹和人生如此相似，事不宜过满。不由生出“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的感叹！

家乡的味道是什么?就是一把蕻菜薹，来自家乡泥土的芬芳和滋养的甘甜，那是来自家乡的味道。菜薹，爽、脆、清、甜，让人仿佛回到家乡和冬天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