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新农民实用人格的审美嬗变
我的村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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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锅贴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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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村小

♣ 许锋

我上小学的时候,是1978年,那是一所村小。村小真小,没几个班。有教室,是土坯房子。有课桌,课桌者,一块长条木板,下面支着四根木棍。木棍有粗有细,有的带皮,皮干面糙,有的光棍,能看见结疤。木棍插入泥土,倒也牢固。有椅子,椅子者,仍是土坯垒叠而已,本色的土,大泥块,没有烧制,也没有刷漆,一人坐两块,高度正好。夏天坐,清凉得很,冬天再坐,凉气扶摇直上,瘆得慌。土坯长年累月被我们坐,被我们磨,两边翘起,中间下陷,凹成小半碗月亮,却越发瓷实、牢固,稳如磐石。

那个村子和附近的村子就这一所小学。夏天好过,冬天里,散居各处的孩子穿得像小熊似的背着书包,向学校的方向走。遇上大雪漫天飞舞的天气,寒风刺骨,无孔不入,真要了小熊们的命。雪霁初晴时,小熊们踏雪而歌,调皮地追逐、摇树,树尖的雪花洋洋洒洒地落在脸上、嘴里,瞬间融化。

裹挟一身风雪,孩子们进了教室,各寻各的座儿。学生不少,教室里坐得满满当当,一眼望去,都是黑乎乎的小脑袋瓜。蜷缩于各个角落的灰尘,仿佛受到惊吓,一粒粒腾空而起,若有阳光,就看见它们不停地飞旋、漂游、藏匿,而后渐渐复归于平静。只是,再稍有大一点的动静,或者随着孩子们翻阅书本,随着老师脚步的移动,随着朗朗的读书声,尘埃,又间或浮动,在头顶,在鼻翼,在指间,在字里行间,像是贪婪的书虫,吮吸书本弥散、流淌的墨香。

在那间土得掉渣的教室里,老师教我们认字,教我们汉语拼音。偶尔,我也走神发呆。窗外飞过一只小鸟,瞬间能转移我的注意力。老师走到身边,笑眯眯地看着我,我的脸一下子发烫,本来就是黑脸蛋,那会儿肯定黑里透红,难看得要命。

在老师的教育下,我们知道了花鸟鱼虫正儿八经的名字,知道了“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回家吃饭,米粒掉在桌上,捡起来吃,不嫌脏。

后来,我也当了老师。我教的是大学生。

每次走进阶梯教室,我都会拾级而上,这时候,就想起我的村小。想起村小,我就会忆苦思甜。有的学生很惊讶,从他们看我的眼神,我知道,他们当我是天外来客。有的半信半疑,可能觉得我在编谎。他们坐的是木椅子,夏天不热,冬天不凉。木书桌一字排开,夸张一点说,光可鉴人。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南方夏日长,三四月天稍热,开电风扇。五六月燠热天,开空调。即便到了秋末冬初,北方已经飞雪,南方依旧艳阳高照,一进教室,同学们嚷嚷热,马上去开电风扇,风搅动空气,草木扶疏的窗外,草香、花香盈盈袅袅而来,满教室游弋。生活真美。

我看到了当年的我。有的学生爱玩游戏,玩得很投入。我悄悄走向他的时候,他本来是不知道的,但是,却察觉了。他旁边坐着的男生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他迅速抬起头,把手机塞进抽屉,动作连贯,几近完美。再重复这个动作——他抬起头的同时把手伸进抽屉再缩回手,然后若无其事。他想若无其事地看着我,但眼神是慌乱的。我笑眯眯地看着他,他的目光有点躲闪,接着嘴角一咧羞涩地笑了,脸也红,白里透红,比我当年好看。

有的学生玩的是大游戏。游戏的开发者绞尽脑汁地设计了一道道关卡,每一道关卡都充满凶险,要斗智斗勇,闯关并不容易,中途退出,等于前功尽弃。我不管他玩得容易不容易、兴奋不兴奋、成功不成功,只是笑眯眯地望着他,挑一挑眉头。他知道我的意思,有些惋惜和不舍,但只能忍痛割爱——抓过手机,关了屏幕。

这个时候,我会再次插播40年前我的童年片段。我讲一桌一椅。桌是没有刨光的桌,椅是土块垒成的椅。桌上的毛刺,有时候会扎进肉里,不及时挑出,手会肿胀发炎。椅子黑,长年累月浸染,孩子们走在路上,从背后看,屁股上挂着两个圆坨坨。

大部分学生并不厌烦,能听得进去。我知道,当一个学生还能意识到错误的时候,还会羞涩的时候,两腮还能浮起红晕的时候,其实,他的内心还非常善良和单纯。他们就是贪玩。无非,我们小时候玩的是滚铁环、踢毽子、打陀螺、捉小鸡,他们从小玩的是电脑、手机,看的是动漫、大片……老师,便是他们的引路人。

桌子变了,椅子变了。师生间的温暖,却如一缕阳光,40年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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