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鲁民

一年四季，春日可听，有春雷滚滚，百鸟争鸣；夏日可听，有雨打芭蕉，蝉噪高树；秋日可听，有秋虫呢喃，八月大潮。唯独冬天乏善可陈，听无可听，无非是狂风怒号，暴雪打窗，林涛吼叫，冻兽哀号，既凄冷又无趣。冬天有什么可听呢？

其实不然，倘若我们细心聆听，静静体味，冬的声音也同样是丰富多彩，充满生机，冰天雪地也挡不住“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听冬，能听到谢道韫的“咏絮妙喻”。冬天寒冷，滴水成冰，不宜出门，一家老小欢聚一堂，安享天伦之乐，充满欢声笑语。就说东晋谢安一家吧，适逢大雪纷飞，谢安兴致大起，指着洋洋洒洒的雪问孩子们：“白雪纷纷何所似？”侄儿谢郎立即答道：“撒盐空中差可拟。”侄女谢道韫悠然神想后道：“未若柳絮因风起。”谢安大加赞赏，众兄弟也十分服气，并留下了为后世文人墨客津津乐道的典故“咏絮之才”。

听冬，可听到白居易的《问刘十九》。一个彤云密布的冬夜，白居易给朋友刘十九发出热情邀请：“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两人相距不远，说来就来。围着红泥火炉，二人开怀畅饮，谈笑风生。雪愈大，天益晚，他们又乘兴下起围棋，刘十九就在这里留宿。晨起，大雪封门，北风呼啸，白居易不由诗兴大发，顺手写下《刘十九同宿》：“唯共嵩阳刘处士，围棋赌酒到天明。”

听冬，可听到李愬雪夜入蔡州。唐朝大将李愬利用大雪作掩护，出奇兵长途奔袭，一举攻破了被叛军占据30年的蔡州城，活捉叛军首领吴元济，立下不世之功，一战成名。其时，战马嘶鸣声，将士厮杀声，战鼓齐鸣声，兵刃撞击声，风雪肆虐声，敌军求饶声，胜利凯歌声，汇成冬日一曲豪壮宏伟的交响乐。

听冬，能听到赵匡胤的“雪夜定策”。雪夜，大雪纷飞，赵匡胤悄悄来到宰相赵普家，赵妻燃炭烧肉置酒以进。赵普问：“夜深天雪，陛下为何事来？”赵匡胤回：“一榻之外，均是别人天下，我难以入眠，特来与你商议对策。”二人边饮边谈，讨论切磋，忽而蹙眉，忽而大笑，不觉已是东方既白。最终定下“先南后北”“先易后难”的战略方针，为北宋的未来奠定了坚实基础，指明了正确方向。这是一场意义重大的对话，史称“雪夜定策”。

听冬，可听到豹子头的“逼上梁山”。好汉林冲受高俅及帮凶陷害，被发配沧州看守草料场。是夜，雪飘如絮，漫天飞舞，把他住的草房压塌，只得暂栖山神庙。不意，听到陆谦、富安害他的阴谋，怒从心起，拔刀杀了这两个奸佞，放火烧了草料场。顶着漫天飞雪，深一脚，浅一脚，奔梁山而去。斯时，风声、雪声、火声、刀声、贼人呼叫声、快意恩仇声，声声入耳，不愧为水浒第一快事，当浮一大白。

听冬，可听到王永彬的《围炉夜话》。清代文学品评家王永彬自序说，寒冬腊月，无处可去，与家人围炉取暖，烧几块红薯解馋，顺便扯些古今闲话，谈天说地，臧否人物，随说随记，“语无伦次且意浅辞芜，多非信心之论，特以课家人消永夜耳，不足为外人道也。”王君此书，虽大多只是短句连缀，只言片语，却不乏睿智豁达之语，议论精当，通俗易懂，又寓意深刻，是冬日夜读的一本佳作。

听冬，听到了金戈铁马，军国大计，也听到了闲言碎语，家长里短；听到了三分诗情，两分醉意，也听到了三分豪气，两分雅致，想想就叫人心旌摇荡，情不可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