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史越三

在中国历史上，大大小小考试无数，涌现出无数考场大神。据统计，光古代科举就有文武状元777人。如今的高考也是“状元”频出，不可胜数。然而，风光过后，大多销声匿迹，淹没于历史长河。真正以考试名扬后世者，还得说下面几位。

最著名者，是《儒林外史》中的范进。此君穷困潦倒，科考20余次，直到54岁中举，“喜欢疯了”，被老丈人胡屠户一巴掌打醒。因其故事曲折，文笔生动，历来为人称道，以致范进之名几乎家喻户晓。当然，这是文学作品中的形象，作不得数。

现实中，也有位因金榜题名而得意忘形近乎发狂者，此君姓孟名郊。不错，就是唐代那个苦吟诗人。孟郊46岁考中进士，放榜日一改苦吟风格，写了首短平快名诗《登科后》：“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一首小诗，短短28字，直抒胸臆，妙笔生花，把一位考生金榜题名后趾高气扬之态，刻画得栩栩如生，不让吴敬梓笔下之范进，留下“春风得意、走马观花”两个成语。其文采、其气势，秒灭古今考场各路大神，堪称“古今高考第一诗”。凭此诗，“中国古今最得意忘形的考生”桂冠，非孟进士莫属。

另一位不能不提的考场名人是“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的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南京解元唐伯虎。此君与范举人、孟进士不同。范孟二人属勤能补拙型，锲而不舍、金石可镂，不惑之后，终于梦想成真。唐伯虎乃风流才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29岁第一次参加乡试，就一举高中解元。据说，次年若非牵连考场舞弊案，又是会元在握。另外，还有连中三元之说，不足信。从考试成绩看，唐解元之科举应是举重若轻，属考场大神级人物。因此，金榜题名时不似范举人、孟进士那般失态。

唐伯虎也写过一首诗——《领解元后谢主司》：“壮心未肯逐樵渔，秦运咸思备扫除；剑贵百金方折阅，玉遭三黜忽沽诸；红绫敢望明年饼，黄绢深惭此日书。三策举扬非古赋，上天何以得吹嘘？”与孟进士的诗不可同日语。读孟进士的诗，能读出一个春风得意不可一世的人物形象；而唐解元的诗，非但读不出形象，甚至不忍卒读。观此二诗，46岁的苦吟诗人孟进士倒像个年轻的风流才子，29岁的风流才子唐解元反像个酸腐学究。其实，唐伯虎中了解元也是很自得的，专门刻了“南京解元”大印，画上、书法上、藏书上，哪儿哪儿都盖，生怕别人不知。以至于今天，成为人们鉴定唐伯虎书画真迹的一个重要依据。可见，真情流露出佳作，过于理智，写不出好的文学作品，哪怕你有连中三元之才。

上述三人，一为虚构人物，不论。另两位虽也声名显赫，但所凭或诗文，或书画，有关考场之美文佳话只是点缀。要说起来，真正以考试名垂千古口口相传者，还得首推勉强题名金榜的孙山先生。不错，就是成语“名落孙山”之孙山。提起孙山大名，恐怕无人不知，若说其事迹，则知之者寡。据宋·范公偁《过庭录》载：“吴人孙山，滑稽才子也。赴举他郡，乡人托以子偕往。乡人子失意，山缀榜末，先归。乡人问其子得失，山曰：‘解名尽处是孙山，贤郎更在孙山外。’”因此文，有成语“名落孙山”，指考试或选拔未被录取。遍考古籍，有关孙山之记载，仅此一条。就是这位除了乡试金榜倒数第一没有任何光辉事迹的孙山先生，成为千百年来考场第一名人。每至考试、选拔之际，其大名必被众人想起、提及。虽然，他是上榜者，却成为落榜者的代言人，但毕竟也算人过留名。再过千秋万载，无数的考场大神，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此君大名，却不会淹没，千秋万载，一统考场。

此外，还有一些古代状元，亦是声名赫赫。比如：唐朝的贺知章、王维、柳公权，宋朝的张孝祥、文天祥，明朝的杨慎，清朝的翁同龢，等等。然而，他们之名垂千古，不是因为状元郎之身份，而是因其文韬武略，与科考无关。甚至，世人多不知其科考成绩。

世上万事，皆偶然必然之合体。假如，这位孙山先生成绩再好一点，考个倒数第二，恐怕，其大名也无由后传了；再假如，其大名不是孙山，而是烦琐拗口之字，还会不会有那么一条成语，还会不会口口相传？可见，一举成名易，名垂千古难。想要别人记住自己考场之风光，除了成绩之外，总要搞出点额外的动静。比如：像范举人一样，发一次疯；像孟进士一样，写出“古今高考第一诗”；像唐解元一样，刻一方“南京解元”大印，满世界盖，想欣赏他的书画，做他的粉丝，必须知道他是南京解元，必须转发朋友圈。像吴人孙山一样，有个朗朗上口的名字，再有个“乡人子”帮衬，整个成语出来……没有这样的动静，你贵为状元又如何，名噪一时罢了，过个十年八载再看，谁还知晓你在考场上之风光。就好比王维，光知道他“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诗中画中就是没有考生形象，也不写一首状元及第诗发朋友圈，也不刻一方“某年状元”的大印往诗稿上盖，往图画上钤，谁知其是状元。亏得他诗画水平太高，不借状元之名，依然流芳千古。但历史上大多数状元可就没他那么幸运了。试问，有几人知道孙山同科状元、榜眼、探花姓甚名谁？反倒是这位金榜倒数第一的“学渣”，名垂千古，俨然考场上成败之间一块醒目的界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