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传俊

万里蓝天明净高爽，白云朵朵浅淡悠闲。仰视，再仰视，逡巡，又逡巡，从天空中飘逸的白云间读懂了秋的神韵。

五谷丰登的香气扑鼻而至。俯瞰神州大地，积攒了多少农事经验的农夫，站在田埂上感受用汗水渡亮了的秋意秋光，望着一眼看不到边、渐次成熟饱满了的累累果实，不无感慨：立了秋，万事休，立了秋，寸草结籽。节令赶着呢，眼看就进入秋杂时节了。这都是说，立秋以后，各类庄稼就不再奇谲恣肆生长了，该回浸收敛过去张扬着的个性了。在天地间这个广阔无比的大舞台上，几个月来使出浑身招数，散叶、拔节、出莛、抽穗、养花……从日出到日暮，整天与天空中飞翔的小鸟、地面辛苦的农人手中的锄头，毫不懈怠地“说学逗唱”，终归以平静沉默，趋于老辣圆熟。

为来之不易的秋实付出了不知多少心血的农夫，一遍遍审视着丰收在望的累累硕果，筹划着心中的念头，笑得合不拢嘴。而我们一群十几岁的农家子弟，单纯得如头顶那片蓝天。复杂的是，除了在田间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外，就是觊觎田野里的果实了。总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趁大人不备显摆逞能——烧毛豆、烤红薯、燎玉米。实际上，一旦碰上大人，他们也不会怒目斥责的，甚至还会凑过来捧场。只不过是野炊时，我们小小的内心世界过于胆怯罢了。

黄多绿少、疏密有致、情趣盎然的田野，一时成为我们无限的乐园。乐园四周无任何隔墙遮拦，有的是千篇一律待收获的庄稼。

成块成块的黄豆地里，豆荚垂挂在黄爽透亮的豆秧上如风铃叮当摇曳，蝈蝈憋足劲倔强地“极——极、极——极”叫着，仿佛是不停歇的天外之音。由于播种时间有差异，成熟的早晚也不同。有的已收割过了，也有的正待收割。收割过的豆子地里，不乏豆叶。这豆叶是母亲大娘婶子们摊煎饼时的最好柴火。豆叶撒到锅底内，火势不软不硬，有助于铁锅里新下来的豆子磨出的杂面糊糊平均受热，出锅的煎饼口感适度，老少皆宜。

在旷野里，我们则喜欢烧毛豆。连根拔出豆荚多而丰满、黄绿颜色交汇的黄豆秧，将豆秧上部斜着对接起来成了豆架，豆架上下放了从收割过的豆子地里聚拢过来的干豆叶，用火柴一点，整个豆架就陆续燃烧起来，间或着噼噼啪啪的声音，满眼火光，满耳乐音，怡然自得。豆架上的灰白色烟气缭绕升腾，豆架旁的我们笑个不停。估计毛豆差不多该熟了，稍大一点的伙伴就扯着未燃尽的豆秧溜地小跑，美其名曰“拉鞭”。接着脱掉上衣，呼扇走灰尘，胖胖的黄中带青、青中有黄的毛豆亮相了。我们不怕烫手，边捏边往嘴里填，无论干脆的还是软绵的，都有意想不到的味道，天然的香回味无穷。

后来，我离开田园走进城市工作，方知黄豆富含植物性蛋白质，又有较高的钾、镁元素含量，B族维生素和膳食纤维也是比较丰富的。黄豆同时还具有缓解疲劳、补脾健胃、缓解便秘的特殊功效。那时小小年纪的我们，除了知道野外烧毛豆，还知道春节前可以磨豆腐，压根想不到它竟有这些优雅的功效。我们超越时空在野外烧毛豆解馋，率先营养了一回，风流了一把。在人生的路途中，值得舞之蹈之，歌之颂之，回味之思考之！

烤红薯时，先挖一个长形地沟，地沟一端微微上翘，便于填柴燃烧。上面横棚一些湿树枝之类木棒，从红薯地里挖出的红薯就架在木棒上，细长的红薯更好，易于烤熟。地沟尾部用土坷垃垒一个稍高一点儿的“烟囱”，有助于通风抽烟和地沟里的柴火充分燃烧。要点火了，干豆叶只能当引柴，稍硬实一点儿的柴火非干玉米芯莫属。一把接一把将柴火填进地沟里，烟熏火燎。当棚着的棍棒烧毁之后，红薯自行掉到了地沟里，正好闷一闷焐一焐。吃红薯时，个个大快朵颐，尽管有的还显夹生。只因是通过自身“劳动”所得，吃起来分外香甜，味美无比。

“玉米无血，经火就热。”这是我们燎玉米时搁在嘴边的一句戏言。从地头砍一根矮树枝，一端削尖，插在玉米棒的后部，围着篝火一样的玉米芯火堆，伸出树枝上的玉米棒，转着圈烧燎。有燎过火的煳了，有半生半熟的，可我们都不嫌弃，一一啃得津津有味。相互一看，嘴巴周围出现了一道道黑色，如同小花猫长出的黑胡须，不禁莞尔一笑。

金风送爽，天高地迥。“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秋天，是丰收的季节，也是文人墨客咏诗诵词的季节。有“采菊东篱下”的闲适，有登临黄鹤楼的惬意，更有无垠田间忙碌收秋的靓丽身影。前些时，一爱好摄影的朋友前往太行山深处探访，发给我一组照片。其中两幅隐隐约约拨动了我的心弦。一幅是头戴帽子的大妈在平房顶上晾晒切开的红红的山楂果子，她身后是一片黄澄澄的剥了包衣的玉米棒子。另一幅是一位老大爷微笑着正在村头的晒场里摊晒火红火红的辣椒。友人给照片命名为“晒秋”。如果说这时节他们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在“晒秋”，那么，孩提时的我们在这样的季节里，难道不是无拘无束在美滋滋地食秋吗？

金秋，摘棉花的，割稻谷、谷子的，刨红薯的，砍高粱的，掰玉米的，在田间随处可见。洁白的羊儿恬静地吃草，健壮的牛儿拉套奔忙，哞哞的叫声不时传来，偶有烧毛豆的烟气从旷野里升腾起来，祥和愉悦氛围一览无余，定格了的田园牧歌图，清晰可见。

谷子登场，核桃满瓤。生活在乡间，和我们那时年龄差不多大小的新一代，看到这些靓丽景致，会纯真地在田野烧毛豆、烤红薯、燎玉米，肆无忌惮地品尝天然之物吗？思念犹如一首古诗描摹的：“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