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肖宝龙

这天，原郑州第二砂轮厂遗址来了三位上海老人，他们直接走进原二砂第五车间，这里的机器设备早已拆除运走，室内空空荡荡。

他们在这里走动，沉默、欣喜、微笑、激动，不断用上海话议论着什么。

我曾在二砂上班，将近8000名职工的大厂，现已成为别具风味、公园式的休闲娱乐场所，因为思念这个地方，这天出来散步。

我疑惑不解，三个上海人在这里闲聊些什么呢？我凑过去主动搭腔：“老哥们有什么事情吗？”

“我们是去北京旅游的，顺便下火车来这里看看，几十年前我们曾经来过这里，就在这个车间，诞生了第一片超薄片砂轮，给我国的钢笔生产提供了牙齿，再也不用进口世界上少数几个发达国家生产的超薄片砂轮了。”

原来这三位老人年轻时都在上海一家钢笔厂上班，有一天这个厂的一个车间突然停产了。我们现在用的都是圆珠笔，可在当时大家都习惯使用钢笔。钢笔笔尖当中有一条细细的缝，整个笔尖是一个像舌尖模样的铁质薄片，紧紧塞进钢笔内的一个圆孔里，后面是吸装墨水的胶管。我国缺少加工从胶管里向下输送墨水写字用的那条细缝的超薄片砂轮，不得已只能从国外进口。因为这种砂轮太薄，材料里又有部分金刚石粉末，当时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发达国家可以生产。“当时我国已有大大小小七个砂轮厂，七个砂轮厂基本上同时组织工程技术人员开始研制超薄片砂轮，我们三个就是派往郑州第二砂轮厂专门催促研制超薄片砂轮的。”

“一路上，我们心急如焚，眼看着从上海至郑州火车路两旁的县城，村镇土路的两边，上学放学的一个个高、低年级的学生，他们肩上挎着各种颜色、家中自己缝制的书包，手里拿着墨水瓶或多种多样改制成的大小不同的墨盒。他们多么需要一只小小的钢笔啊！”

“我们三个还未到郑州，第二砂轮厂早已接到上级的通知：为了我们国家的下一代，愿尽快研制生产出超薄片砂轮……我们听了非常高兴，晚上我们就住在第二砂轮厂招待所，和二砂工人一起上下班。可我们是外行，对研制超薄片砂轮这样的技术一窍不通，只能干着急，在二砂住了三四个月，打电话向厂里汇报了正在研制超薄片砂轮进展的情况，我们又回上海了。”

可回到上海还不满一个月，上海钢笔制造厂电话值班室就接到郑州第二砂轮厂打来的电话，超薄片砂轮制造成功了。“我们咋也不相信，请求厂里再打电话证实一下，回话很干脆，确实制造出来啦，快来第二砂轮厂取超薄片砂轮吧！”

“我们三个人第二次又来到郑州第二砂轮厂，就在咱们站的这个地方，当时有三台轧制薄片砂轮的轧光机，其中一台的工作台面上，放着一摞摞、一排排超薄片砂轮。”

车间里的工人听说我们从上海来取超薄片砂轮，三台轧光机周围很快围满了人，我们三人刚拿起一片超薄砂轮观看，一位技术人员指着超薄片砂轮对我们说：“我们研制组的技术人员在一起忙了几个月，也没研制出超薄片砂轮，结果被薄片砂轮组的组长将超薄片砂轮做出来了。”说着他把这位女工拉到我们面前，大家的目光立马集中到她身上：中等身材，一身二砂工装，和其他女职工相比，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她那一双明亮、聪慧的眼睛，好像不停地闪烁着从脑海里发出的智慧波纹……

“我直接操作机床让大家看吧，这比用嘴说更直接。”她微微地笑着、兴奋得面颊和耳朵都有些发红了。她胸有成竹地来到工具箱前，拿出她用铁丝网做成的筛具，又回到轧光机前，将备好的超薄片砂轮半成品送入两个上下滚动着的压辊缝里，再到对面取出轧成半成品的薄片，把自制筛具里倒入滑石粉，均匀的撒筛在薄片上，她一边小心翼翼地筛撒着，一边说：“这就是我日夜梦想制造成超薄片砂轮的关键！然后再将薄片像纸一样折叠成双层，开动设备，将双层薄片送入轧光机辊子中轧过去，因当中加了滑石粉，两面薄片不会粘连在一起，把两片超薄片砂轮半成品揭开，放在冲床的工作台面上，备好的冲床顶面装有超薄片砂轮模具，脚踏冲床开关，只听‘叭’的一声模具扳上下张开，整板的超薄片砂轮半成品成功了。再转下道工序烘干、烧制……”她一边说一边走到成品超薄片轧光机工作台面旁，拿起两片超薄片砂轮高高举起，大声说:“这就是经过技术鉴定，我们厂自己生产制造、符合国际标准的超薄片砂轮。在中国郑州第二砂轮厂试制成功啦！”

顿时，整个车间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欢呼声响成一片，多么激动人心的一刻！三位上海来二砂取超薄片砂轮的年轻人，一齐走到这位女工面前，尊重地深深地弯腰鞠了一躬，上前紧紧握着她的手说：“我们代表上海钢笔厂全体职工，向你表示感谢，你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崇敬、最需要的人才！”

如今各项科学技术都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改革开放之后，我国广泛应用的钢笔慢慢地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圆珠笔在学校、工厂、企事业单位的使用越来越普及，但当初研制生产钢笔的往事，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怎么也挥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