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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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做的手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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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做的手擀面

♣ 侯发山

20世纪80年代初,我在镇上的高中读书。我家到学校有两条线路,一条是小路,却是近道,需要爬沟过坎翻越一座山,路不好走但用时短,一个来回需要80分种。另一条是平坦大路,一来一回100分钟。当时也有走读生,大多是学校附近的。离家远的食宿在校,我属于后一种,到了周末才能回家一趟。周日下午返校时,一瓶能吃一星期的萝卜咸菜是必须带的。那时候学校的伙食差,多数时候都是粗粮,玉米糕、红薯面条,小麦面隔三岔五来一顿。家里的饭菜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味道比起学校食堂的要好一些。周末我就和父母商量,每周三中午回家一趟,吃母亲擀的面条。

中午只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我别无选择,只有抄近道走小路。因此,上午12点出了校门,我几乎是一路小跑,跑了一里多路才来到山脚下,上山跑不动,只有加快步伐。到了山顶一路下坡,开始在山路上跳跃——若是从远处看,很像一只猿猴在山坡上舞蹈……即便是冬天,回到家也是满脸淌汗,内衣湿漉漉的。

母亲已经算好了大致时间,我一进家门,就能端起碗吃饭。母亲擀的面条属于韭叶面,宽窄均匀,非常薄也不会断裂,掂起来朝着阳光看十分透亮。那时的手擀面不像现在,除了蒜汁还有肉哨子、豆腐哨子、鸡蛋哨子。母亲把面条擀好,到锅似滚非滚的时候开始下青菜,多是红萝卜、白菜、豆芽、红薯叶、菠菜这几种,有时是其中一种,有时是多种混合,全看当时菜地里有什么。锅大滚起来后,直接把面条捞到碗里,然后浇上蒜水,就可以大快朵颐了。

我家的条件不是很好,吃不起香油,只能把面条捞到碗里后,再用筷子插到油罐里蘸一些猪油,然后去面条里搅和一下,香味就出来了。我回家的时候,母亲给我的碗里额外加一个荷包蛋,当时鸡蛋也属于奢侈品,除了生日和过年,平时都拿到集市上换油盐酱醋。在我看来,母亲的手擀面就是人间最美味的食品。我在家吃饭的时间,严格控制在10分钟之内,以至于养成吃饭快的习惯,到现在也难以改掉。吃过饭就开始往学校赶,一般进教室门的时候,上课铃声就开始敲起来,少有不准的时候。

我有个同桌家在镇上,自行车是他的代步工具。那一天周三,中午他不回家,我便借他的自行车一用。骑自行车需要走大路,但我从学校回家是一路慢坡,骑着车子并不快,有时还要下来推着走。正好是腊月,天寒地冻的,我走出了一身汗。等我赶到家却铁将军把门。邻居四婶说,母亲见我没回来,以为我放学晚或者路上遇到什么事——那条小路偏僻,偶有野兽出没,她不放心,就顺着小路往学校迎。四婶还说,我父亲去米河赶集了。米河是另外一个镇,比我们镇大。父亲没有别的手艺,但会用荆条编筐。每个集日都要挑着一担荆货去卖,卖不完的时候,就寄存到熟人那里。每到寒暑假的时候,我也常常随父亲去赶集,赶集可以吃油条,喝胡辣汤,还可以买连环画——今天我喜欢上写作,就是从那时勾起的念想。

怎么办?我总不能把自行车撇在家顺着小路撵母亲吧?我骑着自行车沿着大路往学校赶。四婶家也过了饭点,我临走时,塞给我一个玉米饼子,让我慰劳一下肚子。

返程是下坡,我骑得飞快。骑到学校门口,看到母亲抱着一个包裹站在大门口,佝偻着腰朝大路上不住地张望。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当时心里很不舒服,甚至有些生气——可能是埋怨她年纪大,没必要跑这么远的路,她是从旧时代过来的人,曾缠过脚,走路不是很利索,也可能是嫌弃她一身泥土味,让好面子的我在师生面前丢丑,也许两者兼而有之。她讨好地笑着说:“我以为你走着回家了……我到学校,才打听到你骑车回家了。我把饭带来了,你赶紧趁热吃吧。”说着话,她一只手把包裹揽在怀里,一只手解开了包裹——满满一碗面条!

门岗室的牛师傅出来了:“赶紧进来吃吧,才一点半,时间早着呢。”

“您真是好人,谢谢您啊老师儿。”母亲谦卑地笑了笑。在我们这里,称呼陌生人,不管他从事何种职业,一律叫“老师儿”,老师的儿化音是师傅的意思。

牛师傅对我说:“我刚才让你妈进来暖和,她怕错过你,不愿进来。”

这时候,已经有学生和老师三三两两进校,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进了门岗室。

牛师傅说:“面条不凉吧?我见你妈一直裹在怀里呢。”

我埋头吃着,一句话没说。

直到今天,回忆起那碗温热、香甜的手擀面,我还口齿生津,好似余香犹在,可惜我再也没机会品尝——母亲已经离开我30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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