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版:郑风 上一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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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瓜花亦烂漫

♣ 薛宏新

七月天,日头毒得能点烟。草棵子里南瓜秧子、丝瓜藤子、瓠瓜蔓子,跟撒癔症似的疯蹿。年年开春奶奶在房檐根底下、粪堆旁边点瓜籽。瓜秧子贼精,篱笆缝、烂草窝、土坷垃堆,见缝就钻。蛙虫吵得人脑壳疼的时节,这些藤蔓早缠成了疙瘩,卷须子活像饿急眼的绿爪子,不管不顾地瞎扑挠。清早露水珠子压弯草叶,“啪嗒”一声碎在泥里,南瓜花开了,丝瓜花开了,瓠瓜花也张了嘴——乡下人的日子,就靠这点黄花绿叶衬着。

南瓜秧子最泼实,在乱草丛里爬成一片,那花金灿灿的,摊开来好似娃儿肥嘟嘟的手掌心。花芯子顶着厚墩墩一层黄粉,蜂子一头攮进去,“嗡”的一声,钻出来时浑身金末子,倒像刚从面缸里滚了一遭。丝瓜花就娇贵些,得攀着秫秸架子长。风一过,满架黄花乱哆嗦。奶奶天蒙蒙亮就钻藤架底下,麻利儿掀藤蔓翻检:“这朵谎花!光喝露水不坐胎!”她指尖一掐,花梗脆生生断了,“丝瓜花娇气,日头一冒尖就打蔫,得趁凉快拾掇!”

摘回的瓜花眼见成了席面。奶奶炸南瓜花最馋人:蘸满了面糊,往滚油锅里一送,“嗞啦——噗噜噜”,眨眼工夫鼓成个焦黄小灯笼。咬破酥皮,里头嫩花瓣裹着清甜汁水,烫得人舌尖乱跳,又忍不住紧赶着咬下一口。丝瓜花清炒是另一番滋味,铁锅烧得冒青烟,蒜片儿炸得焦黄,花瓣下锅翻两下就透了亮,薄得能看见锅底纹路,倒似粗瓷碗里漾开的清水墨。最省事的是煮面条,白浪头将滚未滚时撒把南瓜花进去,清汤白面顿时浮起星星金黄,灶屋里顷刻盛不下那股鲜香气。

瓠瓜花有个诨名,农村人唤它“夜开门”。白日里花苞垂着,活像挂了一架青皮小铃铛。日头一栽进西洼地,这花苞倒像得了令,“噗”的一声就在晚风里张开了怀。花瓣雪白,铺排在黑黢黢的夜色里,亮得晃眼。若碰着月亮地儿,花影能摇到土墙上,活像一出哑巴皮影戏。

瓠瓜花性子慢,开得悄没声息。南瓜花张扬,丝瓜花娇气,它偏不争不抢,天亮前自个儿就悄悄收了摊。奶奶嘟嘟囔囔地说:“瓠瓜花是个倔驴,人家赶早集,它偏去逛夜市!”

后来在发黄的书册里撞见,瓠瓜花竟顶个雅号叫“夕颜”!还有个姊妹叫“朝颜”,指的是木槿花。花如人面,这名号倒像是说薄命女子。“朝颜”是个急性子,天亮就探头,不到晌午就败了;“夕颜”能熬,偏要踩着日头落山才露脸。可管你急管你慢,末了都躲不过个“谢”字!

夏日的瓜花,开开谢谢,跟人喘气一样自然。到了时辰就亮嗓子,时辰一过便收场,多一会儿都不贪恋。“朝颜”“夕颜”,横竖都是露水命。瓠瓜花的花语倒好——说“短得很,又金贵得很”。可不就因为短,才得抠着指头数时辰,嚼烂了咽下去吗?

如今在城里的菜场角偶见瓜花,我也捏几朵回家。照奶奶的法子过油锅,面糊里的南瓜花也“嗞啦”作响,可嚼在嘴里,咋也嚼不出当年篱笆墙根下的日头味。差的是味吗?差的是耳朵眼里再没钻进过蜂子撞进花芯那声闷响,差的是鼻尖再没沾过带着露水气的藤蔓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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