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前奏
1991年夏天,我幸运地躲过高考,却心甘情愿地出现在另一个考场上。
那些日子,我赋闲在家,无所事事。晃荡的生活过了几个月,实在是有些乏味了。一天,报纸上刊登新闻,说“舒而美”公司设立了奖学金,无论文理,凡是高考成绩在北京进入前10名的女生,都可以获得1500元的现金奖励。
看到这条消息,我怦然心动。
我兴冲冲地跑回学校,找到班主任,开口就问:“老师我还能参加高考吗?”
老师表情如同看到了外星人,迟疑地说:“你忘了?你已经被保送了!你已经被人大录取了,怎么能再参加高考呢!”
我原以为只消勾勾指头就到手的宝贝,刹那间化为了泡影。
回到家,我一边发牢骚,爸妈一边笑:“你要真闲不住,不如试着考考托福,没准儿还能提高一下英语水平。”
想想爸妈的话也有道理,于是,我就这样懵懵懂懂地加入了考托福的行列。
在校园里,判断出哪位同学属于“托派”并不困难。走在路上,骑在车上,他们一定随身携带Walkman,塞着耳机,对美音的英语广播百听不厌。即便听流行歌曲,他们也非Michael Jackson和Madonna们不选,生怕练习听力的时间会被耽误一分钟。不分时间、地点和场合,“托派”同学都能神凝入定,口中着了魔似地念念有词,不把一个单词重复几十遍,绝不罢休。
有了这样一种大气候,也就难怪每次托福报名,任何一个考点都是人山人海了。
几经推搡,我拿到了那张宝贵的写着号码的小纸片。我规规矩矩地排在队尾,4个多小时的漫长等待后,才终于轮到我。
一位穿蓝衣服的工作人员抬起头,上上下下把我审视一番:“叫你们家大人直接到这里来填表,报名表可不能拿走!”
“不用拿走,我就在这里填!”
“你?你能代替你们家大人填表吗?”
“是我考,又不是我们家大人考。”
“你考托福?”“蓝衣服”的口气透着不容忽视的权威和轻视,“报名表都是英文的,你会填吗?”
“怎么不会?”我迅速填好表,交了钱,心里愤愤不平。
从此,在人大图书馆的研究生阅览室里,多了一个小“托派”的身影。
十几年前,没有“新东方”,没有现成的套题、答案和各种“秘笈”,收集试题就如同今天的人们收藏古董。那段日子,我每天都静静躲在阅览室的一角,做两套收集来的托福试题,并且把听力部分一句一句听写下来。
考试结束后,我很快把托福抛到了九霄云外。直到领取分数的日子到了,我努力挤到办公桌前,又看到报名时的那位“蓝衣服”。他拿着大人的腔调,说:“小姑娘,你还真考了托福?”
“又没有人规定考试年龄,我考着玩儿不行吗?”我心里极其不满。
蓝衣服拿着我的考号,一边翻找成绩单,一边调侃:“现在的孩子真不得了!你还在上中学吧?能考550分就不错了吧?”
“那可不一定!我高三都毕业了!”
我接过信封,满不在乎地拆开,没有丝毫忐忑和紧张。然后,一个数字赫然映入了我的眼帘:660。
那次考试,满分是673。660分,意味着我只做错了两三道题。
“蓝衣服”看了看我手中的成绩单,眼睛睁得越来越圆,嘴巴也张得越来越大。顿了顿,他才无比惊讶地说:“原来这次唯一一个考660分的就是你啊!”
命运的偏爱
660的分数带给爸妈的喜悦,远远超过了我的想象。这让我多少有些不解,一向不太关心分数的他们,为什么偏偏对托福这么在意?
多年以后,爸妈到美国探望我,说起往事,我才明白了他们的用心良苦。原来,在他们的内心深处,660的分数就像一张船票,能够把我送到大洋彼岸,展开一段幸福的人生。
和那个年代所有的知识分子一样,爸妈的一生都充满磨难。尽管“文革”已经结束十多年了,但那段非人岁月留下的阴影却始终挥之不去。让孩子们生活在那片新大陆,成为他们最大的心愿。
与他们相比,我却不太一样。我没有经历过波澜,对于在人大念书和北京简简单单的生活,我很知足,也很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