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西客站的候车室里等车，等待开往郑州的Ｋ１７９次列车。国庆黄金周前两天的夜晚，旅客并非想象得那么多。好歹我寻着了个座位，于是，将身子镶嵌在座椅上，漫不经心地浏览着各色人等。

　　一个老妪进入了我的视线。

　　这是一位乞讨的老妪，看年纪，八十岁左右，是地道的“岁月不饶人”那种，绝非演员在做戏。老妪拄着拐棍，微驼着腰，沧桑着脸，朝候车的旅客要钱。再看她那身打扮，浅灰色的褂子，虽陈旧，却很整洁，右手提个清花布兜，竟显出几分素雅。老妪的面色，也是光洁的，不同于地铁口里那些蓬头垢面的乞讨者。她那一头银发，像是不经意间被风抓了，有几许凌乱，但乱而不脏。脚下呢，是一双干净的休闲鞋，最简易的那种。我买过这种鞋子，价格大约七八块钱。老妪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菜色，看得出来，她年轻的时候，是个干净利落的女人。

　　我默默地注视着老妪，看她怎样讨钱。更确切地说，我在观察那些候车的旅客，看他们如何对待这位乞讨的老妪。

　　有个男人给了老妪一枚硬币。给钱的男人没有任何表情，给了也就给了。老妪接过硬币，向男人微微点头致意。男人像是什么事都没做过，没表情的脸上，更加没有表情。

　　有个女人正在用手机发短信息。老妪站在她面前，伸出了干枯的手掌。女人厌恶地皱着眉头，将身子扭转了９０度。老妪站了片刻，无有所获，无奈且讪讪地离去了。此时的老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试想，如果老妪有这么一个女儿，她会说什么呢？

　　就这样，老妪对每一个给她钱的人，无论给多少，都要点头致谢。而那些给她钱的人，则一律没有任何表情。倒是那些不肯向老妪施舍的人，表情极其复杂，或冷漠，或厌恶，或瞪眼，或斥责。

　　老妪一步步向我对面那排座椅走了过来，我得以近距离地观察她了。

　　这时候，我身边出现了两个年轻或不年轻的男人，他们坐到了我的左右两侧。我的心，不由得倏然一紧。我看见，这两个人，没带任何行李，其中的一个，仅拿着一张报纸，用以遮人耳目。我瞅了瞅自己携带的两个箱包，下意识地抓牢了它们，将它们向我的两腿间拖近了两寸。虽然只有两寸，却让我增添了看住它们的自信。

　　老妪正在向我对面那排座椅上的人要钱。

　　我的眼睛，却已无法镇静地观察人们的表情了。

　　我想我该撤离了，从盘踞的座位上紧急撤离。我左右的两个家伙，实在让人心里添堵！真的，我虽然不能完全断定他们的身份，无法断定他们的不良企图，但还是“走为上策”的好。

　　不过，我已准备好了一枚硬币。我在等那位乞讨的老妪。她已经离开了我对面的那排座椅，向我这排座椅靠近了。我是不能在老妪面前当逃兵的。

　　老妪来到了我左边的男人面前。我左边的男人，瞪着眼睛，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老妪的嘴角抖了抖，慢慢地挪到了我的眼前。我立即将那枚握了许久的硬币轻轻地放入她的手里。我不知道此时的我，究竟是副什么样的表情。老妪机械地朝我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老妪又移向我右侧的男人。我右侧的男人，挥了挥手中的报纸，呵斥了一句，老妪便知趣地走了，走向下一个旅客。

　　这时的我，正起身离开是非之地。

　　从两个男人对待老妪的态度上，我完全可以断定他们绝非善良之辈了。面对老妪，他们的表情是粗鲁的、非文明的。至于我是否会成为他们下手的目标，只有上帝知道了。

　　当我拉着箱包，重新找到座位后，又向原先的座位望了一眼。那两个男人已经不见了。那排座椅上，闪出三个依次排列的空位。没错，中间那个，我坐过的。

　　Ｋ１７９次列车开始剪票了。

　　我站在剪票的队伍里，目光游离，环顾四周，再也没有看到那位乞讨的老妪。

　　她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