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民营企业的领导人,除了在现实生活中奔忙、忙碌,被一些赞扬和虚荣包裹起来,也要静下心来去和死亡对一对话,谈一谈心,站在死亡的角度来看一看今天的自己,究竟是不是做了最有价值的事情。
死亡的困境
一些伟大的、有价值的人在死亡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悲剧色彩和困惑,也特别值得我们关注。
阿拉法特在不屈不挠奋斗的45年中,他是蔑视死亡的,当他最后一次被以色列围困在拉姆安拉巴解总部时,有一年多就在一个小屋子里不能出来,没有自由的生活。当时巴勒斯坦驻中国代表曾打电话问他:“身体怎么样?会不会有危险?”他的回答非常明朗,尽管有几分忧心,但他仍然非常坚定地说:“你应该去问巴勒斯坦人民怎么样,他们还在血泊中为民族独立而奋斗。”接下来这句话非常有意思,他说:“放心,我唯一的胜利就是我的敌人必须杀死我,但我今天还活着。”他视死如归,从来不害怕。几十年当中以色列特工不断要杀他,导致他每天都要换睡觉的地方,这样一个坚强的人,在他生命的最后阶段出现了一个非常悲剧性的情景,他突然一下就变得很衰弱,现在有人说是以色列人投了毒,他一下就犯痴呆了,然后生命开始衰竭,尽管住进了法国的一家军方医院接受全力抢救。这时,围绕着巴勒斯坦的政权,巴勒斯坦组织以及他的家人,包括巴以局势发生了许多不幸的故事。
他在上飞机前,别人一直在跟他小声说一件事情,让他说出银行账户密码,因为看他已经快不行了,巴勒斯坦的钱就在他一人管理之下,而那个密码就记在他脑子里。大家就担心万一他去世了,这个钱就成瞎的了,没法用到了,而巴勒斯坦在战斗中,他们需要经费,公务员还要发钱。但他没有正面回答,上飞机前他告诉大家“我还是会回来的”。大家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他走了,没有得到这个密码。到了医院,他的太太不断索取这个密码;阿巴斯到医院看他,也希望跟他讨论善后的事情,但他最后已经深度昏迷,没有自主能力了。
以往死亡基本上有两个特征,一是呼吸停顿,二是心脏停止跳动,没有血液循环、没有呼吸,这就叫死亡了。可是现在的医学技术可以用机械的方法,强制性电击心脏,让心脏跳动;另外用机器也能推动呼吸。在他深度昏迷的时候,起搏器和呼吸机如果不拔掉,就不能宣布他的死亡;一旦拔掉,他就彻底死亡了。但是谁有权力拔掉呢?在法国只有家属才有放弃救治的权利,如果家属不宣布,不同意,这个起搏器和呼吸机管子就得一直插着。
这时的悲剧是,这个伟大的人此时成了一个筹码:阿巴斯跟阿拉法特的太太苏哈开始讨价还价,阿巴斯求他太太,希望他太太宣布死亡,这样阿巴斯可以在巴解组织开始重新选举,执掌权力;拖得越久,这件事就越不能掌控。而此时苏哈急于要一笔钱,她要求阿巴斯承诺给她若干数量的钱以保证今后她和孩子的生活。苏哈曾在巴勒斯坦受到很大的争议,因为她跟阿拉法特结婚以后,长期住在巴黎,以给孩子看病的名义奢侈消费,巴勒斯坦的一些革命经费给了她。阿拉法特因为有了这个太太和女儿,威信受到了影响。阿拉法特这么坚强的战士,到生命结束的时候,他的尸体却成了一笔交易的筹码。最后阿巴斯跟苏哈达成默契,苏哈同意把管子拔掉,宣布阿拉法特死亡,苏哈最后也拿到一笔钱。
一个革命者在死亡的时候表现出的软弱无力,终于使他原来活着的这套制度完全崩溃。很多民营企业家都是强人,都是创业者,当他们强大的时候,他们蔑视一切困难,蔑视死亡,从来不正视自己也会死亡这件事,不去理性地安排他们死亡前和死亡后的一整套体制,而完全依赖自己超前的能力(就像阿拉法特连密码都藏在自己脑子里),最后一死了之。很多民营企业的领导不相信体制,一出事,坐牢了,公司就死亡了,缺乏支持公司继续发展的制度安排和实际力量。中国民营企业的很多强人在困难的时候匆匆离席,将死未死的时候被周围的人拿来做交易筹码,一旦死了,原来的事业也就迅速崩溃了。再强的人也绕不开死亡这一劫,但强人生前是让制度比他强还是他永远凌驾于制度之上,对死亡后结果的影响是有天渊之别的。
我们来看一下美国。美国到现在有四十几任总统,每个总统都会死,而且也有突发的死亡,但这并不会影响国家的经济、社会、政治连贯地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