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酥、香呗！这能难倒谁了？”

“知道辣味儿是怎么来的吗？”

“搁辣椒。”留神居的老板不耐烦了。

“您圣明。”柳德承不阴不阳地恭维了一句，然后问道，“您知道不知道，秦末、汉初便有了川菜。可辣椒这东西最早也是明朝才打外国传进中国的，要不四川人管它叫‘海椒’呢，意思就说它是漂洋过海来的。有了辣椒，川菜里才出现了许多新口味，‘麻辣’、‘酸辣’、‘怪味’、‘宫保’、‘红油’等等。要是依您说的‘从来不变味儿’才算是正宗，那搁辣椒的川菜都不是正宗了？”

留神居的老板愣住了。

“再有您呢，”柳德承不紧不慢，不急不慌，又转过脸冲眺楼的老板说，“您说自打广东有了人，您那菜就没变过味儿。咱先不说那会儿有没有眺楼的宝号，就说这广东菜。听有学问的人说，最早的人吃生食，叫‘茹毛饮血’，后来学会搁在石头上用火烤。再后来才学会烧、煮、炖、蒸，到了秦汉之时才学会五味调和以及炒、煎、酱、腌、炙。要照您说的，自打广东有了人，您这菜就一直没变过味儿，那直到现在，宝号不是在请客人嚼生肉、喝生血，也是在石板上烤没滋没味儿、半生不熟的野物给客人吃呢。”

眺楼的老板嘿嘿一乐说：“我那不是随口一说嘛，那您说广东菜有什么特点？”

柳德承说，“广东菜最善变化。广东靠着海，从外国传来的珍奇异物多，烹饪的方法多，广东的厨师想方设法吸收人家的长处，同时又能照顾广东人的口味，这才有了广东菜的特点。如今做鱼翅的讲究用吕宋黄，做燕窝的讲究用暹罗官燕，做鱼唇的讲究用泰国鱼唇；还有调味作料里的胡椒、大蒜；这些个东西不都是打外国传来的吗？要说正宗就是从来不变味儿，这些个好东西也就不能入菜了，更上不了席面了。您二位说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再说这蟠龙宴，这可是祝家菜里的一种。”柳德承照旧不慌不忙地说，“祝家菜最先由上海的祝三小姐拿出来经营。这是人家祖上传下来的，可人家从来不用‘正宗’俩字当幌子、做招牌。当年上海有个老正兴饭馆，名气挺大，没多久，上海滩上冒出一大堆老正兴，有什么上海老正兴、总号老正兴、金城老正兴、二七三老正兴。如今怎么样？听说大都没有了，只剩下原来的老正兴了。要说原因，就因为人家真正的老正兴敢于变化，善于创新，创出了自个儿的独特风味。这才有了名气。那些假冒的，只是在招牌上偷人家的，在菜肴上仿人家的，创不出自个儿的独特风味，所以也就难以长久。”说到这儿，柳德承指指那两张广告，笑眯眯地说，“您二位贴这么两张广告，对着吹自个儿是正宗，别人是假冒，不是正好给自个儿砸牌子，拆自个儿的台吗？”

两位老板被柳德承的一番话说得晕头转向。趁人家正发蒙的时候，柳德承走上前去，把两张广告都揭了，恭恭敬敬地奉还给原主说：“您二位赶紧把这东西收起来吧。甭管是真的蟠龙宴还是假的蟠龙宴，咱们不落忍您二位这么糟蹋自个儿的名声。”

说完，把两张已经揉坏的广告往两位老板怀里一塞，拉上李合营，大摇大摆地回去了。

9

没想到俩礼拜之后，李合营忽然宣布：“打明儿起，撷萃楼停止营业。”

柳德承一愣，怎么，要关张？

李合营满面春风地说：“没别的事，咱们撷萃楼又要扩门脸儿了。”

还扩门脸儿呢！不是说，俩礼拜之内就得叫那两家餐厅服了咱们，不再瞎搅和吗？怎么又花钱扩门脸儿呢？柳德承可纳开闷儿了。

“再扩往哪儿扩呢？左边紧挨着留神居，右边紧靠着眺楼，咱们总不能把人家给砸了吧？”两位小姐问道。平常，她们都是明白人，这会儿也不明白了。

李合营顺手从餐桌上拿起根牙签，一边剔着牙，一边尽量平静宁和地说：“我已经把留神居和眺楼给盘过来了。打明天起，那两家就与咱们合为一体，成了一家了。”

听的人全愣了，那两家背后有靠山，而且又都不是善主儿，撷萃楼吃它们，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新店开张以后，咱们还得招兵买马，广募人才，把咱撷萃楼办成真正的‘天下第一楼’。”说到这儿，李合营用多少有那么点儿惋惜的口气说，“可惜满仓了。他昨天找我，非要辞了。他说要回老家承包餐厅，也过过当老板的瘾。”

10

装修餐厅，柳德承插不上手，就着这工夫，到处求人写文章介绍祝家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