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殿学

过了年，不几天春学期就要开学了。

爸爸好容易人上请人，把我从乡下带到城里读书，说我下学期该上初中了，到城里好好上初中。乡下老师给我开转学证时，说我成绩不错，将来考大学很有希望，舍不得我走。我知道，山里女孩成绩再好，也不能考上大学，这个乡下老师都教了一辈子村校，也没教一个大学生来。哎！城里啥学校？乡下啥学校？城里教学楼都铺着红地毯，乡下学校窗玻璃也没有，用塑料纸蒙！

我一定要到城里学校读书。

我长到十二岁，还是第一次走到大山外边来，大山外边的世界好大呀！整整坐了一天的汽车，才到了城里。

爸爸跟工友借了辆破自行车把我送到学校。他临走时悄悄塞给我一个塑料包，叫我自己去交费，说他要回工地上工，迟到了，老板要扣工钱。

我背着行李，抓着那个小钱袋，找了几座大楼，看了门前好多牌子，才找到交钱的地方。

交了费，我拿着一把单据找自己的宿舍。呀！睡觉都在楼上呀！我兴奋极了！找了好几座楼，才找到我们女生住的宿舍楼。

进了六（3）班宿舍，里边一个小个女生正在吃饭，看见进来一个陌生的我，就对我看，一边咀嚼，一边瞪起眼问：“你也是住宿生吗？住这儿？这是六（3）班的女生宿舍。”

“嗯。”我扬扬手里单据，想把行李往下放，放了好久，不知到底放哪合适，就提着。

“看看几床？别搞错了。”小个子女生对我说。

“这。”我看看资费单，手一指左边的那张5号小床。

那个小个女生用筷子对那小床一指，说：“那你先放那吧。”

我放下东西，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手光捂着爸爸给的那个小塑料包。

那个小女生对我看看又问：“你吃饭了吗？”

我摇摇头。

“那赶快去打吧，一会该没饭了。”她说。

我觉得肚子好饿，大概是因为刚才爬了好几座楼的原因，才突然觉得饿的。我看看她吃着米饭和炒肉丝，特别想吃，我从来还没有吃过别人给我做的饭，在家都是我自己做饭。我也想去食堂买，尝尝城里的饭什么味道，可也不知食堂在哪，也不知道用什么打，我从来没打过饭，还是第一次听说饭不用盛用打。

那小个女生一想，问：“你还没买饭票对吗？”

“嗯。”我又攫了攫手里的塑料包。

“那，我先借你饭票吧。”小个女生说着从小包里掏出饭票给我，又说，“快去打吧，一会儿，食堂该关门了。”

我一听，连忙放下行李和手里的塑料包，从另外一只行李包里拿出一只爸爸给的半旧的缸子，不好意思地从小个子女生手里接过饭票，然后走出门外。

走到楼下，想想，马上站住……临走，我妈妈对我说过，女孩出门要多长个心眼，坏人多。她借我饭票，让我去打饭，她一个人在屋里，是不是？……呀！她会不会动我的包！？爸爸给的那个塑料包里还有一个月的生活费呢！我吓得一转身，拼命往楼上跑，咚！使劲撞开门，一看，小个女生不见了！她去哪了呢？寝室里咋连个人影也没有？是不是？我赶快扑向床上的那个小塑料包，一摸，钱还在！

我正到处看，那小个子女生哧哧地从我床底下爬出来，满脸满手都是灰，她见我又回来了，瞪起眼问：“你没去食堂打饭？怎么又回来了？”

我心里很慌：“嗯，我，我没找到食堂。不，我回来拿东西。”

“哦。宿舍里的好床都叫同学挑走了，你睡的这张小床有点不稳，怕你睡上去晃，就找了块砖给你垫了一下，稳了。”

我没有说话，手去摇摇那小床，真的不晃了。

小个子女生对我笑笑，说：“你刚来，不熟悉，八一小学的校园可大了！食堂好远，出了大门，绕着围墙向东还要走好一会才能找到。这样吧，我正要到伙房去打水，我给你带饭吧。吃完饭，我带您到校园里走一走，熟悉熟悉好吗？”说着，她从我手里拿去缸子。

我愣愣地站着，愧疚地望着那个小小的她走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