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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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漫忆

往事

漫忆

先生镇叔

吴文玺

我们村出匠人。村民喜好用匠人的工种加上地形指说地名,譬如,木匠坪、瓦匠沟、铁匠垴……镇叔家住在药铺坪。

镇叔的医道是家传。镇叔的爹——我管他叫三爷,最拿手的是儿科。我很小的时候,因为出麻疹回了风,快要进鬼门关了,三爷一剂药把我拽了回来,是我的恩人。到了镇叔,不知道是何原因,竟然弃了儿科,转行攻起外科来了。

药铺坪其实是河北沿一处向阳的台地,几家有些名望的大夫都住在那里。镇叔家前后两跨院落,前院地堑边上有一所起着高脊的大瓦房。瓦房下面还有一处荒院,种满了葵花。那些葵花高高的,灿灿的,都快要和地堑一般高了。见了这些开得丰满的黄花,我们这些孩子们终归就要有些想法。白天上学没功夫,月亮很好的傍晚,我们就排成一拉溜,站在堑边上向葵花们撒尿。谁的创意不知道了。一人一朵,尿得准,尿得远,获胜。荒院大概人不常去,住了许多屎壳郎,一到傍黑,它们也趁着月光,忙不迭地嗡嗡飞着去赴约。镇叔看见一群孩子那样撒尿,大约感到了潜在的危险,就对我们说:屎壳郎飞起来碰着小鸡鸡,可不得了,会害碰郎疮。必须把碰着的那一只拍下来,焙干,研成末,熬成膏,糊上,仨月才会好。那一只要是飞跑了,小家伙就会烂掉,一直烂下去,直到整个肚皮,整个屁股……

我们实在不敢想,后背上寒毛直竖,对着葵花撒尿的事,再也无趣了。

高中毕业以后,村里让我到诊所当学徒,指明由镇叔带我。这样,镇叔就成了我的先生。彼时我在学校学过一个学期的中西医结合,窃以为已得门径,对于书本上的东东,颇有些不耐其烦。所以,镇叔教我背那些十八反十九畏、汤头歌诀之类,老也打不起精神。心里最惦念的还是诸如碰郎疮那样的奇巧。

忽一天,镇叔问我知不知道达背对口?我自然不会知道。他说,长在前面的叫达背,长在背后的叫对口,十有八九是会要命的。治这疮,要找一对百年老房里的花蜘蛛,原配的夫妻,活的,达背用公的,对口用母的。对于镇叔这种从不示人的秘方,我兴味盎然,所以极上心。恰好有同学来诊所找我玩,说他家窑里蜘蛛特多,黑白灰花诸色皆有。我就急忙跟他一起到他家窑里一顿好找。终于在一个犄角旮旯里找到了正缠绵着的两只,我认定它们一定是夫妻。急忙拿药箱里的空药瓶装好,顶着正午如烤如炙的日光,拿镇叔家里给他看。他正捂着蒲扇午睡在床上,好不容易等到他醒了。

哪儿找的?

某家窑里。

窑里不行啊。窑属阴,屋属阳。达背对口,阳毒盛极而发,以毒攻毒,物极则反,方能奇效。再说这是两只母的,没用。

我一点儿也不能理解,好似兜头浇了一瓢冷水。

我分明看见蜘蛛们在一起缠绵悱恻,怎么就会是两只母的?同性恋了么?因为是先生的话,我虽然腹诽,也只能把惶惑一直闷在心里。

镇叔日渐老了,转眼已至耄耋。我也因为高考,离开诊所,进了城里。镇叔八十的时候,我去看他。他斜倚在圈椅里,嗓音依旧黄钟一样嗡嗡作响:

还记得花蜘蛛的事么?

我以为先生在考我,赶紧说:咋会忘呢?

没用啊。乡下到底还是头痛脑热、跑肚拉稀的多些,哪有那么多达背对口给你治啊,学那些没用啊。就是我,一辈子也没遇见过一个……

我忽然觉得心头弥漫起厚厚的暖意,圈椅里胖大的镇叔,悯慈如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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