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通道

秦德龙

这事儿真让我感到奇怪。

我在超市里买了东西，必须通过慢通道，才能到达收银台。我排在行动缓慢的老人、拖儿带女的人身后，蜗牛般地移动着脚步。嘿嘿，不知为什么，我那颗原本浮躁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是啊，没有什么比排队这件事更能显示人与人之间的平等了，先来后到，这是最公平的自然法则。排队的人，一个个悠然自得，丝毫不担心背后会射来灼热的目光。人们都在享受慢慢来的惬意，有人漫不经心地哼着小调，我则在随心所欲地遐想。

我心中冉冉升起了一轮明月。“一个人在这苍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说的话，现在都可以不理。”哦，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使我觉得生活更细致了，更需要我们的耐心。

是的，现代人的生活节奏越来越快了，我们正在丧失“慢的能力”。高速铁路、快递公司、速冻饺子、催肥激素、立等可取……似乎一切都可以快而更快。没错，我们正在为追求速度而付出代价，焦虑如影随形。大家都在急吼吼地向前奔跑，早就忘记了温柔与儒雅、从容与淡定，那些从远古流来的闲适风致，荡然无存。我们这个社会，推崇的是“快鱼吃慢鱼”，你不快，别人都在快，比如VIP卡、会员卡……

我的脑子无边无际地想着，不知不觉中，双脚已走过了“慢通道”，来到了收银台前。

结完账，一位先生喊住了我。这位自称“慢通道”设计者的老板，请我来到了隔壁的“慢下来”茶馆。

“来一杯吧， Tea or coffee?”老板笑容满面地说。

我听懂了他的意思，问我喝茶还是喝咖啡。

“喝茶吧，清茶一杯。”我彬彬有礼地说。

我知道，喝茶需要慢慢品。闲暇的时候，我喜欢坐在静谧的一隅，将一杯清茶捧在手中，让自己的心远离尘世的喧嚣，隐于浊世之外。品茶如品人生，可感悟人生的点点滴滴，获得最贴心的精神安慰。

想不到的是，我点了清茶，老板自己却点了咖啡。

“咖啡，浓烈而热烈，盛产于欧美。盛开的白色咖啡花，缀满枝头的咖啡果，形成了独树一帜的咖啡文化。”

呵呵。我笑了起来。虽然，我不喝咖啡，但也略知一二。在我的印象里，咖啡的背后是罪恶，这种充满香气的黑色液体，曾被人喻为“市民社会的黑色血液”。然而，出于礼貌，我还是对老板表现出倾听的样子。

“我最爱喝咖啡。坐在咖啡馆里，叫上一杯滴漏咖啡，聆听着一滴滴咖啡在杯中激荡，时间似乎放慢了脚步，思绪也由起伏不停而逐渐趋缓，这就是我设计‘慢通道’的初衷。”

看来，我误会了老板，清茶与咖啡竟然异曲同工。这大概也是一种和谐。

“人们购物之后过来喝一杯，不好吗?”

“我们太需要闲情逸致了。”我沉思着说，“人们除了每天‘在路上’的惶惶状态，更需要观赏影姿摇曳的风景。我们安静下来，扪心自问，是不是‘在路上’太久了？我们的心灵自由还存在吗？”

“所以，我设计了这家‘慢通道’超市，播放轻缓、舒适的曲子，让人们的脚步慢下来。”

“您聪明极了，人们不光把脚步慢下来了，目光也慢下来了，一切都慢下来了。人们反倒从您的超市购买了更多的东西。”

老板矜持地微笑着，为我的一针见血。

几天后，“慢通道”超市的旁边，竟冒出了一家“在路上”网购公司。而老板，正是请我喝茶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