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远庆

楼房是新建的商品房，地理位置不怎么优越。老高就住在这幢楼的一楼。老高是工厂的退休工人，每月就靠那么几个养老金维持生活，要不是工厂家属楼拆迁，老高才不会买这么偏僻的商品房居住呢。

老高年龄偏大，用他自己的话说，是“黄土已经堆到脖儿根的人了”。随着年龄的增大，很多毛病像幽灵一样沾上了老高的身子，最常见的是失眠。准确地说，老高从搬进新房那天起，就没睡过多少安生觉。

老高以前的睡眠状态很好，几乎是身子不敢挨着床板，一碰到床板双眼就发酸，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想睁也睁不开，不一会儿就进入梦乡。但现在不行了，那样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老高躺在床上，两眼瞪得圆溜溜的，辗转反侧，怎么都难以入睡。

年龄应该是导致老高不能入眠的原因之一，另外一个直接原因，是因为老高二楼的邻居。住在老高家二楼的是一个单身小伙，姓田。小田大概工作比较忙，或是正谈着对象，每天回来得都很晚。

虽然不住同一个楼层，但是小田每次回来，老高几乎都知道。因为小田的脚步很重，走起路来咚咚作响。再加上小田穿着一双硬底皮鞋，鞋底上甚至还打着铁制的鞋掌，每走一步，发出的响声在寂静的夜晚听起来非常刺耳。

夜深的时候，老高即便有些睡意，听到这样的响声，立马惊得差点坐立起来。一旦惊醒，便再也难以入睡，聆听着时钟滴滴答答的脚步声，老高平添了许多心事。

看老高大早起就一脸憔悴，老高的老伴终于忍受不住了，就上楼找小田，让他晚上回来得早一些，进门时轻一些，不要弄出那么大声响。临走时，她还反复叮嘱小田，让他最好进门换鞋，换一双拖鞋。

小田的屋里虽然没有准备拖鞋，但是既然楼下邻居有了意见，再进门时自然小心了许多。但是好景不长，小田后来又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这次，老高的老伴不仅仅是厌烦，而是彻底的愤怒了。在老高又一个不眠之夜之后，老伴要冲上楼去找小田说理，却被老高死死拉住。老高劝她说：“都是邻居，何必相互弄得不愉快。我倒有个办法，不知道能不能感动他？”

老伴问他什么办法。老高说：“咱掏钱，上街替他买一双棉拖鞋！”

老高的老伴照办了。

拖鞋送上去的当天晚上，小田在外面喝多了酒，他依然回来得很晚。回到家，他连脱鞋的力气都没有了，一抬腿，把一只皮鞋抛得老高，而后“嗵”的一声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就在皮鞋落地的那一刻，小田猛然想起了住在一楼的老高。多么好的老人啊！竟然掏腰包为他买一双棉拖鞋。

于是，小田轻轻脱下另外一只皮鞋，然后光着脚丫，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

第二天一大早，老高的老伴正准备上楼找小田，小田却主动找上门来。一见面，小高就开始解释：“我只扔了一只皮鞋，就意识到自己又犯了毛病，所以就悄悄脱了另外一只鞋子。怎么样？昨晚睡得还好吧？”

老高双眼依旧像两个红灯笼，他既可气又可笑地说：“好什么好！你可把我害苦了。我一直睁大眼睛，等着你的另一只鞋子落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