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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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浪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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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浪无声

♣ 薛培政

五月天,亮的早,刚微明,喜田伯就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烙烧饼。

“哎,老头子,又犯老毛病了不是?”被他搅和醒的老伴打趣道。

“唉,过了小满,就是芒种,俺刚才都听到布谷鸟叫了!”

“净瞎说,这城里哪来的布谷鸟?八成是你这老东西又犯相思病了,咋的,少了你那两把刷子,人家还把麦子撂在地里不成?”

喜田伯知道自己嘴笨,斗不过她那张婆婆嘴,索性穿上衣服,来到阳台上,隔着玻璃朝外张望,可眼前除了高楼,啥也看不见。他回过身来,瞥了一眼笼子里那只上蹿下跳的画眉,叹道:“你就省点力吧,你急,俺比你更急,这关在笼子里的滋味不好受啊!”

像蚯蚓一样把头拱在泥土里,干了一辈子农活的喜田伯,做梦也没想到,六十刚出头,就被在城里工作的儿女,连推带劝裹挟进城。

进城那天,把左邻右舍眼气的眼睛都红了,一街两行围住看,都夸老两口晚年有福。怎料,他却享不惯清福,没几天,就嫌住城里憋得慌,浑身不自在,一天到头想念庄稼地,他觉得庄稼地就是他的命根子。

起初,他腿脚利索,想家了就往回跑。一回到乡下,看啥都顺眼,吃饭香睡觉甜,枯黄的脸也红润了。蹲在地头,抓起一把泥土,凑在鼻子下使劲闻,泥土的芳香游丝般地钻入鼻孔,痒痒的,身子骨就舒坦了。

喜田伯是种庄稼的好手,犁耧锄耙,割麦打场,种瓜收豆,样样在行。生产队时,每年割麦子,都是他打头镰。开镰那天,望着一望无际的麦田,他被社员围在中间,感觉像个将军,底气十足地喊一声:“开镰了!”顿时,镰刀与麦秆碰撞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响彻田间。他弯腰弓背,挥镰如飞,长长的麦垄,将旁人甩下一大截子。有人就纳闷了:难道他有神助不成?他笑笑道:“俺割麦子从不直腰!”那年月,说起茹冈村做农活儿的喜田,方圆十几个村子的人都夸:“那是少有的好把式!”

1978年,生产队抓阄分田,东大岗那坡地,分给谁谁不要,都嫌岗陡地薄,他二话不说,接手过去,旁人不解,家人埋怨。他却道:“只要人不懒,孬地变肥田!”他起早贪黑,精心侍弄。为肥田沃土,他饲禽畜、起塘泥、沤绿肥,还自费打一眼水井,硬把岗坡地变成旱涝保收的良田。麦季里,他站在打麦场上,望着堆积如山的麦堆,抿着嘴笑了。

儿女们接他进城前,他把责任田转包给堂侄,不要任何报酬,只求每年夏秋季节,留几陇庄稼,让他过把瘾。

头些年,侄儿还照办,总要在边角留几陇庄稼,等他回来收割。七十岁那年,他倾力想找回当年打头镰的风采。为哄他开心,亲戚邻居都赶来喝彩,怎奈年纪不饶人,一个来回下来,早已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众人不忍心,七手八脚上前帮忙,准备已久的“拿手大戏”,只得草草收场。

十多年悠然而过,被他汗水浸渍过的土地已经几易其主,曾经使过的镰刀,也都被挂在了墙上,使唤惯了的犁耙锄头除少数进民俗博物馆外,大多丢弃在库房墙角,直至锈迹斑斑的老去。

去年麦收前,喜田伯大病一场后,腿脚不听使唤了。出院那天,他执意让儿子开车送他去郊外。在清爽爽的麦田旁,他被扶下车后,竟双膝扑通跪倒在地,捧着将熟的麦穗闻了又闻,不停地喃喃自语,看得儿女们泪花闪闪,一个个背过身去。从麦田回来后,他却奇迹般地站了起来。

今年麦季,儿子经不住他再三缠磨,开车送他回村,眼见路边的麦子都熟了,却没人动镰。老人心急火燎的嚷道:“蚕老一时,麦熟一晌,这麦子都熟过火了,再不收割,麦头还不掉地里?”

迎上前来的侄子笑着说:“大伯啊,那都是老皇历了,如今割麦都是等焦了割,麦粒干,脱粒净,好存放。我给开收割机的师傅发了定位,一会儿就到,一小时弄完,不耽误咱吃午饭。”

说话间,一台联合收割机在麦田边停住,侄子上前把麦田四边指给师傅,就喊着喜田伯父子往树下去乘凉。

喜田伯被搞糊涂了,迟疑地问:“不是来割麦子的,乘啥凉哩?俺当生产队长那会,哪年麦季不晒掉几层皮?”侄子笑得更爽朗了:“割麦有师傅,用不着咱伸手,等人家收割完,就把麦子给送到家了。”

望着一望无际的麦田里,一台台大型联合收割机来回穿梭,喜田伯乐的像个孩子一样,禁不住凑上前瞧稀罕,看着看着泪竟流了下来。任凭谁劝,他一步不离麦田。

远远望去,骄阳下,种了一辈子小麦、玉米的喜田伯,俨然把自己长成了一株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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