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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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有了两位师傅,可周亭兰心里还揣着个念头。那天,周亭兰专门雇了一辆带圈席的驴车,去县里的文庙接康秀才了。

康秀才虽做了县学先生,可他早已心灰意冷。家已分了,他没了羁绊,只想着教教书,喝两口小酒,聊度余生。周亭兰这天来,知道他喜欢吃庆家的小酥肉,先把他拉到县里的庆家饭庄。她让庆掌柜给上了几样菜,一壶酒,坐下来一边吃着、喝着,一边说:爷爷,该让悔文识些字了。

康秀才刚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肉正要往嘴里放,却像烫住了似的忙把筷子放下,说:我已说过,康家人不再读书了。

周亭兰说:为什么?

康秀才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说:你还不知道为什么?

周亭兰沉默了片刻,说:这是两回事。

康秀才叹一声,说:兰儿,字墨,是可以杀人的。不学也罢。

周亭兰说:我觉得,还是识些字好。

康秀才说:识了字,心里就更苦了。

周亭兰望着他。

康秀才说:那字墨,苦啊。字是量人的尺子,每个字都是一把刀。岳飞读书,换来的是催命的十二道金牌;孙膑读书,换来的是髌足之刑;屈原读书,换来的是投河自尽;商鞅读书,换来的是五马分尸;司马迁读书,换来的是宫腐之刑……一个个都生不如死啊!我儿读书……唉!还是不读的好。

周亭兰说:爷爷,人心里有把尺子,不好么?

康秀才摇摇头说:不好。平常人,心里没有尺子,他不知道什么是好。可一旦有了尺子,他知道了什么是好,这就坏了。知善而不可为,就苦不堪言了。这就像是一把刀,不是伤人,就是自伤。

周亭兰固执地说:那也要识字。不识字就是个瞎子。

康秀才说:康家三代破产读书,却落了个家破人亡。瞎子?我宁愿他当个平平安安的瞎子。

接着,康秀才连喝了几杯。喝了酒,想起伤心事,不由老泪纵横。嘴里喃喃道:瞎子好,瞎子好。尔后,踉踉跄跄,扬长而去。

周亭兰坐在那里,愣愣地望着走出饭庄的爷爷,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又过了些日子,周亭兰再次来到文庙,说:爷爷,我想了,还是不能让孩子当睁眼瞎。悔文是长门长孙,还是让他识些字吧。交给别人,我实在不放心。地方我已给你找好了,你要是不想教他一个,就开个蒙馆吧。

可康秀才依然故我,他说:你说破大天,我也不会跟你回去。家已分了,你好自为之吧。

周亭兰说:爷爷,你是不是怪我分家?

康秀才说:既然分了,就分了吧。天下事,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不过如此。

往下,周亭兰不说了,康秀才也不语,就那么闷闷地坐着。过了一会儿,周亭兰忽然说:爷爷,不读书也行。可我不愿让我的儿子猪狗一样地活。我既生养了他,就得让他活得象个人。书,也是可以倒着念的。

就是这句话,把康秀才说愣了,他喃喃道:倒着念?书怎么倒着念?

周亭兰说:你把字背里的意思给他念出来,这不就是倒着念么?

康秀才说:这话么,道也不错。字背有字。那,不为功名?

周亭兰说:不为功名。

康秀才问:那为什么?

周亭兰说:活人哪。

康秀才说:活人不用书。

周亭兰说:活人是不用书,但要活得好,心里就得有一盏灯。书就是点在心里的灯,它是照路的。你老人家不也说,书里有尺子,那是量人的。就是苦,也要让他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歹。

周亭兰又说:至少,得让你的重孙子做一个明白事理的人。

康秀才沉吟了很久,终于说:这么说,还有点道理。你让我再想想。

第 六 章

陈麦子看见,那是一个孩子。

一个孩子,踽踽地在镇街上走着。

康悔文从家里出来,阳光下,只有他的影子跟着他。一晃一晃地,样子很愁。

自从马从龙治好了康悔文的阴寒之症,周亭兰就把孩子交给了老爷子。周亭兰特意地给他寻了一处僻静些的房子,让他专门教康悔文读书识字。

可康秀才回到河洛镇,像是变了一个人。从前,他是羞于给人谈钱的。可这一次,他对孙媳妇说:你让我回来给悔文开蒙,我答应你了。可我人老了,嘴寡,不定想吃点什么。束脩怎么算?周亭兰说:爷爷,你说笑呢?饭就让店里送,你想吃什么,就让厨子做什么。若用钱,就从柜上支。这还不行么?康秀才摇摇头说:不行。第一,每月一两银子,月初即支,要现钱。第二,我怎么教,是我的事,你不得干涉。周亭兰看爷爷认起真来,就说:行。我现在就让柜上给你把钱送来。康秀才说:我要零的,你且让人给我送十串钱来。

康秀才开馆第一课,是让八岁的悔文上街去买字。

他对重孙子说:从今天起,我要教你的“字墨”,其实是五个字:仁、义、礼、智、信。这五个字,我先要你从街上买回来。买回一个,我教你一个。若是买错了,或是买不回来,看见了么?这是戒尺,打手十下。记住了么?

康悔文愣愣地问:怎么买?

康秀才说:那就是你的事了。尔后,他指了指桌上:拿上两串钱,去吧。

康悔文不明白这“字”该怎么去买。怔了片刻,想再问问,看老太爷绷着脸,也就不敢问了。

出了门,康悔文顺着镇街往前走。手里有两串钱,掂着不是,装又没地方装,于是他干脆套在了脖里,一路走一路四下张望。心想,到哪儿去买字呢?

这是康老爷子给他上的第一课。

康秀才坐在屋子里,从窗口望着他重孙子孤单单的身影。

那时的河洛镇,虽不如县城繁华,但毕竟是水旱码头,镇街亦是很是热闹的。人气最旺的是十字交叉的二里长街。十字街南头是集市,挨着集市就是店铺了。一街两行都挂着招旗:头一家是给牲口看病的“佑生堂”,再接着是霜糖店、德昌鞋行、生泰元商铺、洪记薪炭行、范记馍店、王记铁匠铺……一家挨着一家。东西街则是各样的粮行、米市、典当铺、饭馆、剃头铺子、脚力行……一直通向码头。

集市上,店家伙计见这么一个孩子,脖子里套着两串钱在街上走,纷纷打招呼说:哎哎,这位小哥,你买什么的?店里有糖果点心。

康悔文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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