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当初为何要救你, 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因为你的死伤感,今夜,我在这里怀念你,你是否有所感觉?现在,我又拿出手机看你的照片,眼睛擦了又擦,仍然是一团的模糊。
陆振波
对你个死去,我想我负有责任。
因此,我怀着些许的哀怜和歉疚来怀念你。希望你也有灵魂并且你的灵魂飞离尚近,可以听到我对你的哀悼。
你飞来船上的时候,海面上风欲静而波未平,水水的世界里斜挂着渐落渐暗的夕阳,夕阳上的云和夕阳下的水,红成一片愈看愈浓的血色空间。这时候我们在船上已放好了网,船和网由缆绳牵连,随波逐流。我照例在这个时候开亮桅杆上的信号灯,吩咐下边的人要节省用电。
这时我就听到了下面的甲板上吵成一团,十几个人大呼小叫地望空捕捉着一只大鸟。
那鸟好大,展着双翼在船的上空疲惫地盘旋,欲上无力欲落不能。
那鸟,灰羽褐斑,盘面勾嘴,看一眼我便知道是鹰了。
你一定是迷了航向,想来船上栖息养神。我瞥一眼卫导屏幕,北纬32度46分,东经125度33分。
离陆地已是两百多海里了,鹰啊,你再难飞走,今夜必须与我们相依为命。
将你捉住再关进笼子里,这是我的错误的决定。
捉住你是必要的,因为你在我们的船上不可能生活自理。
船上尽管有丰富的淡水,但你是不会拧水龙头的,船上还有不尽的鱼虾,可是我知道你在陆地上吃惯了蛇虫和鼠类,不可能一下子换了胃口。
所以要把你捉住,嘱人饲养。
捉你的是大吴,他在月也朦胧灯也朦胧的夜里网住了你。
之后,他问我;老大,杀了吃肉么?
一个男人不知道容忍一只鸟的生存,我忍着愤慨,从大吴手里接过你,解开了捆绑你的绳子。
你的黄腿黑爪,瘦骨嶙峋,却出奇地有力,只是一划而过就剐破了我的手,滴滴答答,我的血染红了地板。
我救了你而你却伤害了我,一船的人于是又有了杀你吃肉的理由。厨师老彭说要把你炖在高压锅里煮三天……最终,我还是把你全须全尾的放进笼子里,并嘱咐所有人都不许虐待你。
晚餐后回到船长室,我才想起包扎伤口。
好在伤了左手,不影响我捉笔写字,那天,我的日记里有你。
我还用电台和其他船上的朋友聊起了你,同时聊的话题还有我少年时曾有过驾着雄鹰遨游太空的理想。
还是这个夜里,我又梦见了那个曾经是我最爱的名字叫做英的女孩……之后,半夜无眠。
第二天早早地起来,收网之前我特意下去看你,你却惶恐地审视着我,不敢一动。
我笑笑,对你说;朋友,早上好!你似是读懂我的友好,在笼子里向我走近,或许你是激动,抬脚就踢翻了供你饮用的水盘。
我只好亲自为你换了干净的淡水,之后我吩咐厨师老彭;以后,储藏仓里的猪肉不许再吃了,留下喂鹰。
一船的人听了,个个白眼相觑,敢怒不敢言。
由于我的精心照料,三五天之后,你就羽翼鲜亮,昂首挺胸了。
想必这时候将你放飞,任它是千山万水你也是无不能往的。
我也看到,你的眼神忧郁,哀哀地望着笼子外面的天空。
于是,一船的人都求我放了你,给你自由。
其实我知道,他们不是真心想还你自由,因为只有放了你,他们才可以吃到猪肉的。
我说,留下吧,等返航了,靠近岸边再放。保险。
馋嘴的苏江有些不满,对我发牢骚;你把猪肉全喂了老鹰,天天吃鱼,我的肚皮上都长出鳞片了。
我瞪他一眼,说,你昨天还吃过梭子蟹呢,难不成你回家就会让你老婆生出个甲壳虫来吧?
十几天之后,我们终于满载而归。
返航的时候我对你说,就要自由了,我的朋友!然而我又意外地发现你没了精神,蔫头耷脑的缩成一团。
我责怨老彭失职,没有把你饲养好。
老彭喊冤,他说每一餐都是把猪肉端来的,只是你越来吃的越少,怕是生病了。
我恍然大悟,是啊,小小的牢笼里吃着单一的肉食,你怎么会不生病呢?可是已经晚了,当我们进港后把你放飞时,你已经飞不高了。
你绕着我们的船盘旋了几圈,似是留恋,许久才依依不舍地飞向岸边。
我担心你,用望远镜一直跟踪着看你,似是在看当年与我洒泪而别的那个女孩。
终于,你还是飞到了岸上,在一块生满牡蛎的石头上落下来,懒得一动。
我不能原谅那些看海的游客,即使他们不知道你累了,病了,他们也不该拿石头向你砸去。一大群的游客,在谈笑间,比赛着把你当作投弹的目标。
我看着,却不能飞去救你,我把被你划伤过的手指放到嘴里使劲地咬,使劲地咬。
我不知道当初为何要救你,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因为你的死伤感,今夜,我在这里怀念你,你是否有所感觉?现在,我又拿出手机看你的照片,眼睛擦了又擦,仍然是一团的模糊。
摘自《时文博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