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昂这个名字早就出现在我的脑子里，在一本薄薄的初中课本《世界历史》里，好像就讲里昂纺织工人起义的事情。还有关于巷战和街垒的描写。正是淘气和爱玩打仗游戏的年龄，对街垒这种战斗方式十分着迷。就在家门口打仗，把旧马车破桌子堆在街头，几支火药枪打来打去，一边打，一边唱着马赛曲，很英雄，也很浪漫。后来读高中了，遇上了文化大革命，学校的运动形势直接与法国大革命挂钩，把课桌堆起来，沙袋垒起来，两派也就打起号称“文攻武卫”的街垒战。唉，往事不堪回首，我的那点法国历史知识，都是在文化大革命中从报纸上关于巴黎公社之类的左派文章中得到的，也包括里昂。

  里昂的风吹走了一天前法国南部海滨留在记忆中的色彩，灰色的古建筑在绿荫中显得沉稳宁静。我们只在里昂停留一天。所以，一早我们就赶往索恩河右岸的老城区。法国人说，是叫罗讷的男人河与叫索恩的女人河合而为一生出了里昂这个孩子。两条河穿城而过，把里昂分成了三个区域，索恩河右岸是老城，左岸与罗讷河右岸之间是新城区，罗讷河左岸则是近来新的开发区。

  老城区有大约占全城百分之十的区域在１９９８年列入了联合国世界遗产。老城区位于索恩河的右岸，在老城旁有座不高的山丘，远远望去，山顶上有白色的福维埃教堂，高高的塔尖从绿色的山丘上伸向蓝天，格外引人注目。山丘上是古罗马时代的里昂城，如今还有露天剧场等古罗马遗址。山麓上保存着许多１４至１５世纪的建筑，下山后则是１５至１７世纪的老城区。历史就这样从山顶上走下来，走向河流，再越过河流，里昂的建筑就像历史教科书，层次分明，段落清晰。大概著名的老城区就是写在我初中课本中的里昂吧。

  老城区真是历史，我们步行游览的街区，起点是圣让首席主教教堂，终点是圣保罗教堂。在两个教堂之间是如同老电影里见到的街区，纵横交错，幽深安宁。街面都卵石砌铺，刚洒过水，在早上阳光的照射下，好像阳光跳在路面上，还飘动着虹影。除了我们这几个远方赶早的游客，街上几乎空无一人，好像让我们尽量回首历史的真面目。阳光的明快与两旁旧式建筑深褐色调的对比，让人着迷。街道两旁的商店和咖啡馆大部分还没有开门，花店和水果店十分招人。一片鲜花，让人想起出水芙蓉，都像是刚剪下来，姹紫嫣红，争芳斗艳，真有法国女人的浪漫风采。水果摊的好处是让我们相信我们走在２１世纪，而不是１７世纪，水灵灵的草莓像鸡蛋大小，让人咽口水。买了一袋，问店主，能有水洗一下吗？店主奇怪有这样的问题，示范似的亲口吃下一只草莓。好吧，与妻边走边吃。草莓的红艳没得说，新鲜也没得说，妻说不甜，我说太像蔬菜，也许里昂人就喜好这一口吧！走进一家画店，看店的小姑娘正在伏案作画，小姑娘的技法还幼稚，交谈中知道今天是她同学的生日，这幅还没有完成的作品就是她准备的生日礼物。正是为了画这张画，所以，小画店开了门。寂寥的老街，宁静的清晨，花店、水果店和画店，让老街的阳光照着２１世纪迟来的中国游客的脸。也是这分宁静和这片阳光，让里昂从我初中课本的街垒走出来，变成正在作画的小姑娘。

  快到中午时，我们离开老城区，来到新城市中心的商业广场。午餐前一小时是购物时间，妻子在一家服装店看上了一件皮猎装，不算太贵，四百多欧元，穿上正合身，成交了。热心的售货小姐拿出退税单让我填写。麻烦了，我对法文一窍不通，此前都是导游帮助填写退税单，只好硬着头皮，用手比画，用生硬的英文询问，把句子变成词组，从词组中捕捉关键词。费了半天劲，憋出一头汗，总算按要求填完了一大张退税单。漂亮的小姐满脸堆笑，好像这件事情不顺利完全是她的错，不是错在我不懂法文，而是错在她不能用中文接待一个中国顾客。

  午餐所在饭店的老板没有这个麻烦，他说一口流利的中文，开着一家中餐馆，这家中餐馆在里昂小有名气。老板姓黄，是原越南华侨，越战时期，全家到了里昂。这家餐馆近年在里昂名气渐渐大起来，是因为中国的国家主席江泽民访问里昂时，来这家餐馆吃过饭。从那以后餐馆里挂着黄老板和江主席合影的大幅照片，还有另一个相框里展示中国驻里昂领事馆写给黄老板的感谢信。说实话，此次参加旅行团在欧洲观光，一路上全是吃中餐，而且是文件上常说的“四菜一汤”。在国内只是经常在文件上读到“四菜一汤”，想不到实行得最好最认真的，是出访的旅行社，有趣！当然，各式各样的“四菜一汤”内容和分量差别不小。黄老板的餐馆能让江主席赏光登门，是有道理的，今天的四菜一汤，牛肉分量不少，青菜也很新鲜，大家的脸上都一片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