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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满而真实的句号

楚天遂

母亲一生平淡无奇,80年的人生历程,由汗水和艰辛组成。她用慈爱竭力编织起来的勤劳善良的身影,平实淳朴的形象,始终在我心中萦绕不去。

我的家境贫寒,为养家糊口,父亲到建材厂当了装窑工。三位兄长也过早辍学当了学徒,母亲一人操持家务,家里地里忙个不停。在那缺吃少穿的年代,一个“吃”字把母亲的心揪得紧紧的。

1965年腊月,母亲最后一个儿子老五出生,我排行老四比他大四岁。那天,父亲带我去了医院,母亲在病床上半躺着,眼睛似睁似闭,身边是小被子包着的五弟,拳头大的脑袋,干涩黑瘦的脸庞,两只小眼滴溜溜转。护士送来一碗馄饨,父亲催母亲:“趁热吃吧!”母亲说:“找个勺让孩子吃点吧。”我傻不拉叽的,还真吃了那碗馄饨,父亲瞅瞅我又看看少气无力的母亲,凄苦无奈一声苦笑,便收拾东西,用架子车拉着母亲出院。

那年月,庄稼收成少得可怜,父亲工资又低,在母亲眼里,一颗米粒比碾盘还要大。每次磨完面,母亲亲手将接面的袋子清扫一遍,再掂起来来回回抖,然后打开磨面机内胆,用炊帚清扫一遍。后来不缺吃食了,我们哥几个翻出这事笑话母亲,说她小气,说她信不过看磨坊的杨叔。母亲一个栗子凿到我头上,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那是小气?你们兄弟几个人大树高,饿狼一样,我敢丢一个苞谷粒?”

母亲能干在村里是出了名的。麦收时,别人割麦把两耧六行,她腰里一把镰刀,手里一把镰刀,一趟过去就是三耧九行。母亲面朝黄土背负青天的身影,像一头辛勤劳作的黄牛,也像一架永远不知疲倦的机器。她弯曲的脊梁,在金黄的麦海中凸显出顶天立地的伟岸。这是母亲的脊梁,也是中国农民的脊梁,她所支撑的,是辛劳,也是幸福,更是生活赋予的一种责任和担当。割过的地块便是工分,便是当年多分的三斤五斤口粮!

邻居梁大娘是个孤老太太,分田到户后,每逢秋收夏种,心里面就塞着个大大的“愁”字。母亲把大哥叫到跟前,“去,先把你梁大娘的地种上,然后再说咱的。”大哥去了,二哥、三哥也去了……

母亲五十多岁的时候,依然准时每天四点起床,担两只铁皮水桶出门,先挑满梁大娘家的水缸,然后挑水回家。水缸满溢欲流,再挑两桶放在厨房。大嫂说:“娘,你上了年纪了,这活留给我们小辈做吧。”娘嘁了一声,说:“老啥老,娘生来就是贱命,坐着骨头痒,躺着皮肉痛,不干活身上不自在。”

母亲不识字,可她崇拜识文断字的人,把我和弟弟上学看成天大的事。床头上那只马蹄表清越的铃声,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号令。“看看几点了,还不起床!”见我俩没有反应,母亲一手一个揪住我和弟弟的耳朵:“上学去——”声如炸雷,耳朵却是不疼。多少年后,当母亲已经作古,当我已为人夫、人父,忆起被揪耳朵的幸福与逝去母亲的酸楚,不禁潸然泪下。

分家后,父母仍住在老宅子。这时的母亲已现龙钟老态,与过去的叱咤风云判若两人。多种疾病缠身的母亲在前院后院种上各色蔬菜,墙头上爬满了豆角、丝瓜、栝楼。每隔几天,母亲都要进城给我送菜,母亲说:“现在物价高,钱不顶用,吃自家的菜就能少花几个。”看着母亲渐渐佝偻的身影,我有一种心痛的感觉。我说:“妈,以后别再来回跑了,城里什么都有。也别再种菜了,你老了,该歇歇了。”母亲一听就火了,脸拉得大长:“小兔崽子,嫌妈的菜不好是咋的,不吃拉倒!”我说:“不是,是怕你老人家累着。”母亲就笑得欢欢实实,说:“这还差不多。”

母亲走完她坎坷而又朴实的一生,弥留之际,她苍老而又慈祥的眼睛扫视一遍床前的儿女,吁出一口长气,仿佛在人世间作了一个短暂的停留,完成了上苍赋予的重任,现在,可以画个句号了,一个圆满而真实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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