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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码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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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码的爱情

♣ 李晓娜

有一些人是上帝撒向人间的乱码,一笔之错,人生从此不同。安就是上帝的一个笔误。

这天中午,安拉着铁皮小车一步三晃地回了家,跟以往的几百个日子似乎一模一样。又是夏季,家家户户的垃圾增多了好几倍:汁液四流的西瓜、腐烂长毛的菜蔬、发臭变质的剩饭等。一上午跑了三趟,他才把前后两条街103户的垃圾清运完。现在的他,汗流成河,气儿也不太匀称。

仓爷远远地就闻到了安身上的汗酸味儿:“快洗洗去吃西瓜吧。”

“看见西瓜都想吐!还不如喝水。”安去水槽边洗涮,又撅屁股对着水龙头灌水。

“别喝凉水!”仓爷斥道。

不一会儿,厨房里响起毫无节奏的咚咚声。

“切个番茄又不是让你剁肉。”仓爷老了,耳朵钝了,心却脆,听不得 “咚咚”声。

安憋着气不吭声,但“咚咚”声却分明是更大了些。

“安,你说到天边也不中噢……”仓爷从声响里听出了情绪:“胳膊还能拧过大腿?”

仓爷越老越倔,脑子拧得像榆树根。

“爹,你恁耍赖,咋就不中了?”安停下了“咚咚”,声腔骤然悲怆:“娘去世前,不是让你给我找媳妇儿吗?!”

听了这话,仓爷心里慌,嘴还是硬:“找啥找?你俩儿咋过日子……将来都是累赘,甭憨!”

“我咋憨了?”安“咣当”一声把菜刀扔案上:“我不会上班吗?我不会挣钱吗?”

“噢,好好好,你不憨,不憨!谁说俺赵季安憨?憨?会有工作吗?!”仓爷哄起安来就像哄一个三四岁的孩子,但又不死心地换了一种方式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你想想,人家把闺女塞给咱家,人家家里可就清静了,咱家呢,将来你俩老了,你大哥二哥要养你们俩啊。”

“我自己会学着做饭吃,不用别人养……我,我也能养她!她,她还给我洗褂子哩。”安费劲地在脑子搜寻着理由,企图说服老子。

一个月前,安认识了莲娃,邻村的另一个“笔误”。女子经常笑嘻嘻地沉在自己的世界,每天嘴里嘟嘟噜噜说个不停,说的啥,谁也不明白。但是安却明白,俩人一见面叽叽咕咕,说笑个不停。按照城里当文书的老二的说法,他俩的脑子里是一堆乱码,那堆弯弯曲曲的符号,虽然缀不成篇,但是偶尔会跳出几个正常的句子。

也许就是在这极少的正常句子的连缀下,安和莲娃情定一时,相约一生。大哥二哥倒没说什么,可仓爷却极力反对。

一想到笑嘻嘻的莲娃,安停下了悲泣,又开始“咚咚”地剁葱花。

没办法,安注定做不了精细活,仓爷也注定要在各种菜的“咚咚”声里回忆过往:他有三个儿子,这个老末儿赵季安一岁多的时候患上了流行性脑膜炎,落下了后遗症,脑子就成了一堆乱码。能吃能喝,力大如牛,却只会拉车出死力。老伴儿在世时,曾经非常执着地要给孩子找媳妇儿。先头一个,半点不理事儿,只会摔摔打打,过了几个月,一看培养无望,又让娘家领走了。后一个虽然身子趔着,但是会洗衣做饭,没过几天,嫌安不会干活挣钱,自己拎包走了。老伴临走前还是念叨着,要给安找媳妇儿。

上个月他过八十二岁生日,老大老二都带着孩子来给他庆生,俩儿子争着让他到城里去养老,仓爷犟筋蹦上来了:“我哪儿也不去,就守着安!你们没看,安现在进步多快,都学会做饭了!”

“哧拉……”厨房里传来炒鸡蛋的声音。

“让你做碗汤面条,怎么炒起鸡蛋了?日子不过了?!”一向勤俭的老子忍不住又嚷。

厨房里应:“炒鸡蛋,香!”

“呵呵,你还知道吃香的喝辣的啊……”仓爷的皱纹里叠藏着笑意。其实爷儿俩的日子并不艰难,安有工资,仓爷有补贴,再加上老大老二上缴的生活费、卖废品的钱,爷儿俩生活还相当阔绰呢。

“看你说的,谁又不憨,鸡蛋总比菜好吃……”

爷儿俩的对话,夹着暖暖的夏风飞落在太阳地儿里。

这些年农村变化大,家家垃圾每日一清。清运垃圾的活儿又累又脏,没人干,安刚好顶上。仓爷勤快,80多岁还能每月把安捡回来的废品收拾一下,旧纸箱、废铜铁,饮料瓶分类捆扎,然后和安一起把废品送到三里外的收购站去。安喜欢这份工作,因为垃圾箱里每天都有意外和惊喜:晶亮的玻璃珠子、鲜艳的塑料小人儿……认识了莲娃后,他还把捡到的一块缺了角的大方镜挂在院墙上,每天出来进去都要照一照。

一股清香缓缓地流过来,安端出一碗番茄面。看着这碗红绿相间的面,仓爷忽然悟到了什么:也许真得给安找个伴儿了……

呼噜呼噜,爷儿俩香香地吃罢了午饭。仓爷回房午睡,安呢,出了门,向北拐弯儿,就到了村后的一小片杨树林里。

不久,伴着一阵呵呵的笑,跑来一个笑呵呵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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