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郑风 上一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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贻海却蓦地抬起手,伸向冯氏的脸,她紧张地一抖。他的手指从她脸颊掠过,停在耳边鬓角处,轻轻捻下一线灰,举给她看,表情却又忽地一怔,不由道:“你的——”冯氏身子连忙朝右边一欠,须臾不敢再恋战,连个告辞都没有,转身便出门走了。贻海看看指尖那线灰,一脸吃惊的样子,好像刚才捻的不是一线灰,而是一个耳垂。

冯氏刚才的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还在她肚子里,她一走,把这后半句也给带走了。贻海不无惋惜地摇头一笑,复又回身,舒舒服服地靠墙躺下。倒也奇了,冯氏分明是洗过了头脸过来的,怎么鬓角还沾了灰?还有那个耳朵,不注意也就罢了,仔细看去,却也有几分触目惊心。冯氏那后半句话,其实讲与不讲都无关紧要。说到男女之事,贻海固然算不得什么君子,但也不是来者不拒。所谓花不堪开人易老。花不经开,人生易老,他并非不爱花,而是冯氏这朵花,他无意去赏撷罢了。今天跟牛少校意外遭遇,打听到不少军情,更加证实了他的判断——国军主力并未远撤,三面围着郑县,另一面就是黄泛区,日军反倒是处在合围之中。只要老老实实待着,要么是日军自己撤走,要么是国军反攻回来,就算两军长期对峙下去,等交通恢复了,也总有脱困之机,犯不着再跟女人有什么瓜葛。一旦有了瓜葛,他又是情种,反给自己添了累赘。小周还在院子里埋着。他对小周确实动了情,一方香魂袅袅,已经散尽,剩下他空留一腔怅惘,仓促间也很难对冯氏再有情动。何况这位沈太太冯氏跟康氏一样,也是小脚——康氏是贻海的太太,现在重庆,伺候贻海的老母。

正思绪弥漫间,忽地隔壁传来一声响动,似有人在争执。贻海枕着两手,不觉一笑。隔壁这两个女人虽说是母女身份,奕雯却只叫冯氏“姨娘”,显然冯氏不是正妻出身,大家子里庶母和小姐,自是有无穷无尽的故事,贻海身在宅门中长大,这些事见得多了,实在懒得去管,倒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不料争执声愈来愈大,到最后竟像是有人踉跄跌倒,动静隔墙传来。贻海猛地想起奕雯是有枪的,又是那般脾气,万一一时间控制不住——眼下正值风不定、人初静,一声枪响,引来鬼子伪军也未可知。

贻海不敢再袖手看笑话,当即鱼跃而起,直奔向门口,不料刚到门边,就有人一头闯进来,正跟他撞个满怀。贻海刚扶住来人,黑暗中听来人嚷道:“救命!”声音分明是奕雯,没等贻海明白过来,又见冯氏跟着来到门边,手里竟拿着那把掌心雷,气吁吁扶了墙站定,喘道:“你给我回来!”

奕雯继续嚷着:“就不回!我又没做错事!”

冯氏气得咬牙切齿,却说不出话来,只是剧烈地喘息着,奕雯躲在贻海身后,急切又道:“我这里有份簿子,是贾汉奸平日里写的,里面——”

冯氏身体僵住,蓦地把手枪举起,贻海和奕雯都是一愣,贻海脱口而出道:“夫人你——”冯氏不等他说完,掉转枪口抵住下巴,对奕雯道:“把那东西给我,不然,我就死在你面前。”

奕雯瞠目结舌地看着她,贻海哭笑不得,道:“两位女英雄,别闹了行吗?枪声一响,鬼子汉奸循着声儿就来了,到时候一勺烩,谁都跑不了!”

冯氏充耳不闻,道:“我只数三下,一,二——”

奕雯一脸的不服气,嘟囔着什么,万般不愿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蓝布封皮的小簿子,走过去递上。冯氏这才松了口气,刚放下枪,不料贻海突然箭步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略一用力,就卸下枪来;又趁着奕雯愣神,另一只手一把拽过她手里的小簿子。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冯氏和奕雯根本来不及反应,贻海已经闪到一旁,笑眯眯一手握枪,一手拿着簿子,看着两个女人,道:“都是一家人,别弄得生分了。”

奕雯和冯氏面面相觑,冯氏脸色大变,奕雯倒是如释重负,朝贻海挤了挤眼。冯氏凄然一笑,道:“赵长官,看来这也是天意——东西在你手里,我的命,小姐的命,老爷的命,沈家三房上下几十口人的命,也都在你手里了。”贻海不解道:“在下可是糊涂了,夫人何出此言?”奕雯抢着道:“东西你拿着呢,你自己看看不就得了?”

冯氏苦笑摇头,看了看奕雯,道:“小姐,你也真是——我怎么说你呢?要是被你父亲知道了,真真地要被你气死的。”奕雯便笑,一脸撒娇道:“姨娘别这么说我嘛。这里面有名字地址,保不齐就是潜伏汉奸的,送到国军手里不正好为民除害吗?再说了,现在是国共合作,怕什么?”说着,她走过去挽了冯氏的胳膊,亲昵地摇晃,而冯氏却板着脸,根本不看她,更不去看贻海。而贻海刚才还自以为露了一手,相当得意,现在却感觉被当猴耍了,又可笑又可怜,心里气得天雷地火,反而一笑,上去把两手摊开,道:“夫人和小姐不争执就好,这两样东西,还是完璧归赵吧。”

冯氏和奕雯都吃惊不已,冯氏毕竟老到,上去夺过那本簿子,揣在怀里。奕雯急道:“你,你怎么又——”见她语无伦次,贻海暗笑,却正色道:“赵某最见不得女士为难,奕雯小姐,夫人是你的长辈,听她的总无坏处。”贻海一边说,一边把枪还给奕雯,自己转身进了杂物间,砰地关了门,留下两个女人在门外瞠目结舌。

躺下不久,敲门声响起,贻海故意不理睬。可门外人相当执着,也不走,继续敲着。饶是贻海再有涵养也忍不住了,皱眉喊道:“已经睡了,有事天亮再说吧!”敲门声总归不停,窸窸窣窣,像是夜半小鼠逡巡。贻海索性大声嚷道:“折腾大半夜了,还有完没完?”话音刚落,门却被推开,黑暗之中,冯氏和奕雯一前一后,游魂般飘了进来。贻海不由得两眼蹿火,死死盯着两人。奕雯若无其事地过来,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贻海,道:“这两页东西,倒是能给你看的。”冯氏那边已经擦洋火点上蜡烛,室内一时昏光浮动。贻海黑着脸,借着烛焰,端详手里的两页纸。纸是从簿子上撕下的,字迹也很潦草,一望可知是由两人间或写成,这两人自然便是小周和贾先生了。那贾先生回来,大概正是为了取此物。贻海看罢折好,拈在手里,看着两人道:“东西我看过了,两位请回吧。”

奕雯愕然道:“就这么看过,便完了?”

“小姐以为呢?”贻海冷笑道,“赵某在长官部作战科,那些捉间谍特工的差事,自会有谍情科和军统随军组来管,我只能转过去而已。”奕雯气得跺脚:“名单就在上面,为何不现在就抓人去?还要等他们逃走吗?”贻海嘿嘿一笑,道:“小姐真是豪气干云,在下佩服!不过现在郑县在鬼子手里,你我都是亡命于此,到底是谁抓谁呢?还有,这些文字也不能全信——比如这煤场巷十五号的马先生,就一定是汉奸吗?若是个好人呢?是国军的特工呢?即便是坏人,说不定大鱼在十六号,贸然抓了十五号的,不正是给人家通风报信了吗?奕雯小姐,不是在下信不过你和夫人,人命关天,总得先有个甄别吧?万一这份名单是伪造的,是诱饵,是鬼子和汉奸的障眼法,两位的好心不就办了坏事吗?”一席话连珠炮似的,说得奕雯张口结舌,冯氏也是甚觉无趣,上来拉着奕雯,没好气地道:“东西给他了,你这抗日英雄也做了,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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