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向前

每至端午节，小心翼翼剥粽子吃时，总会想起那个清醒而痛苦的诗人——屈原。

屈原是楚国的宗室贵族，在他心里，家就是国，国就是家。他把家国沉重的担子放在自己肩上，换来的却是身心俱疲，乃至失望心碎。君臣驾着楚国这辆旧车滑向深渊的时候，他想独力挽救它，不料却被反向作用力抛出战车。

公元前304年，刚刚亲政的秦国国君秦昭襄王嬴稷派使者给楚国送来一封书信，信中宣称把上庸归还给楚国，并邀请楚怀王熊槐去两国边界黄棘正式举行签约仪式。

“现在秦国内部不稳，各诸侯国加快合纵步伐，齐国派使者来楚就是力证。为了破坏合纵联盟，秦国必定会继续执行破坏齐楚联盟的国策，故在此时来献地示好。千万不能相信秦国，以免将来吃亏。”对于秦国这种又拉又打反复无常的把戏，屈原早已洞悉。

“就你头脑清醒，孤和大臣们都糊涂不堪？我看你还是多虑了。”楚怀王断然否决了屈原的判断。

如约来到秦国边界重镇黄棘的楚怀王，受到了秦昭襄王的隆重接待。晚上，秦王还以国宴欢迎他。爱慕虚荣的楚怀王感到了极大的满足。

“黄棘会盟”的顺利进行，让楚怀王忘乎所以。楚国再次与齐国断绝了一切外交关系。

回到楚国郢都后，楚怀王为了宣示自己在“黄棘会盟”的成就，特地举行了盛大的庆功会。听着群臣的恭维之声，楚怀王志得意满。唯有坐在角落里的屈原，独自埋头喝酒。

趁着酒意，屈原当着怀王和众位大臣说道：“黄棘之行，何功可庆？何喜可贺？秦国归还的地方本来就是楚国之地，如今归还，他日仍可夺取，有什么值得庆贺？”正在兴头上的楚怀王岂容他人置喙，一怒之下，罢免了屈原的官职，并将他驱逐流放。受此沉重打击的屈原，默默地走出了郢都。

为了防止楚齐合纵，秦国先后两次出兵攻打楚国，斩杀楚军两万余人，占据八座城池。正当楚怀王被秦国打得晕头转向时，忽然接到秦王派人送来的书信：“请楚王到秦国武关会盟，商谈秦楚永世友好的办法。”楚怀王见信后，瞻前顾后而犹豫不决。

“此次秦国伸出橄榄枝，肯定是希望两国交好。再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秦国未必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为难大王。”怀王的次子子兰怂恿前往。

复官后的屈原与大臣昭睢却一致反对，上奏道：“秦乃虎狼之国也，不可信。大王，自古就没有胜利者主动示好的。这一定又是秦王耍的政治阴谋，大王你千万不能去。”

“怀王此行，恐怕是凶多吉少。”看着微胖的怀王登上马车，前往武关会谈，屈原心中一颤。

果不其然。楚怀王一到武关，就被劫持到了咸阳，成了秦国的阶下囚。此时，怀王才后悔没有听屈原等人的劝告。楚怀王虽然昏庸，却也是一个有血性的君王。当秦王逼他割让巫郡、黔中郡时，遭到了怀王的严词拒绝。

三年之后，楚怀王客死秦国。得知情由的屈原，禁不住掩面大哭。

楚顷襄王继位，让屈原又一次看到了希望。他劝楚顷襄王任用贤能，远离小人，操练兵马，为国家和怀王报仇雪耻。不想，这样的劝告不但没起好作用，反而招来令尹子兰和大臣靳尚等人的仇视。他们经常在顷襄王面前说屈原的不是。

“屈原总跟别人讲，大王忘了对秦国的仇恨，就是不孝；大臣们不主张抗秦，就是不忠。楚国出了这种不忠不孝的君臣，哪儿能不亡国呢？大王，他说的这叫什么话？”

楚顷襄王与他爹反应一样：大怒。不久，屈原被革职，再次被逐出楚国郢都，流放湘南。

“为何偌大的楚国就没有我的一席之地，为何就没有一片无谗言的净土？如今山河破碎，楚国，你的命运为何如此坎坷。”无比失望的屈原仰天长叹。

扁舟徐来，船上站着一位渔父：“您不是三闾大夫吗，为何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举世皆浊，而我独洁；众人皆醉，而我独醒。”

“圣人不拘泥于外物，而能随世俗一起进退变化，您为何不与世同浊同醉，偏要独醒自异而遭到放逐的厄运？”

“我听说，刚洗完头的人，一定要掸去帽子上的尘土。刚洗完澡的人，一定要抖尽衣服上的泥土，怎能让清白的身躯接触污浊外物。我宁可投身湘水，葬身江鱼腹中，怎能让高洁的品质，蒙上这世俗尘埃。”

渐行渐远的渔父唱道：“沧浪之水清时，可以用来洗我的帽缨；沧浪之水浊时，可以用来洗我的脚。”

后来，听说秦军占领了楚国郢都，毁坏了宗庙和陵墓，屈原心如死灰。

农历五月初五，神情枯槁的屈原来到汨罗江边，咏叹：“民生禀命，各有所错兮。定心广志，余何所畏惧兮。曾伤爱哀，永叹喟兮。世浑浊莫吾知，人心不可谓兮。知死不可让，愿勿爱兮。明告君子，吾将以为类兮。”

唱罢，屈原抱石自沉，把自己的文化坐标融进端午这个传统的节日里。

一个个粽子，就是一首首楚辞，《离骚》《九歌》《九章》《天问》……粽子飘香的季节，人们总会想起屈原。咸香或甜蜜在唇齿间绽放，诗词或故事在头脑中映现。只是人们在往江里投粽子时，不知这个楚国的三闾大夫是喜欢甜的，还是喜欢咸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