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多重目光交织下的个人史诗
本 味
青松长伴(国画) 沈钊昌
母亲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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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村庄的黎明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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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记忆

♣ 殷亚平

我在灶台边做饭,91岁的老母亲垂着手站在一旁,一眼一眼看着我。偶尔抬抬胳膊,像是要替我端盆、拿碗,又不知从何入手。

几年前,母亲开始出现痴呆症状。一些时间,她会呆呆地坐在院子里,看菜、看狗或者什么都不看;另一些时间,就里里外外胡乱翻腾,不知忙些什么。

母亲脸上的皮肤皱皱地松弛着,下巴右上角隐隐汪着一兜血。

前几天,我领母亲去邻村超市。我们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忽听“啪”的一声,我扭头一看,只见母亲全身直直地扑跌在了水泥地上。我们要拐弯,原本平整的路面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排水沟。母亲没看见,我也没看见。

听响声,母亲一定摔得不轻。我吓坏了,赶忙过去搀她。

“娘,疼不疼?”我声音里明显带着哭腔。

母亲挣扎着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土,淡淡地说:“没事儿。”

怎么会没事?!此刻,看到母亲脸上的血迹,我内心仍隐隐作痛。

“娘,你去院子里帮我弄棵葱吧?记得一棵呀。”说完,我比画一下右手食指。我知道母亲喜欢做事,便故意指使她。不一会儿,母亲就拿着几棵葱举到我面前,大葱的根须、黄叶都去掉了,白的白,绿的绿,上面还挂着一层水珠,一看就是在院子里的水龙头上刚冲洗过。

“娘,您这是几棵呀?”我一边逗她,一边掰着手指头开始数:“一、二、三……”母亲痴呆后,开始对一些事情失去判断,她不知道,我们一顿饭吃不了这么多葱的,她就知道,该做饭了,她得像从前那样忙活起来。

我有四个哥哥,一个弟弟。我大学毕业前,父亲成年在外地教书,我们一大家子的油盐酱醋、吃喝拉撒都是母亲一个人扛着,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农忙农闲,从没有消停过。在农村,一个女人,领着大大小小五六个孩子,既要像男人一样下地侍弄庄稼,又要缝缝洗洗、拆拆补补,艰辛可想而知。母亲痴呆后,一些家务活,比如剥大蒜、择青菜之类,只需开个头,她便会熟门熟路地做下去,仿佛脑子里有一道开关,可以任意切换。没人在身边时,一些事情就做得有些混乱,比如不知道菜洗几次算干净,饺子包着包着成了包子模样;院子里的丝瓜,刚长得麻绳一样粗细,她看见后,会很兴奋地摘下来;院子里晾晒了衣物,明明还湿嗒嗒的,一转眼,母亲就抱到了床上,还叠铺得整整齐齐的;30多摄氏度的天气,自己翻箱倒柜地把厚棉袄找出来,套在秋衣、褂子外面,捂出一身的热汗……

母亲操劳了一辈子,直到87岁痴呆后,我们一大家子才开始轮流照顾她。做饭时,我们兄妹几个想象着没剩几颗牙齿的母亲怎么把饭菜咽到肚子里,学着把馒头掰碎;面条尽量擀得薄一些软一些;菜啊肉的在盛到母亲碗里前,一定先在案板上用刀切成末;天气冷热交替时,一大家子会依着村里别的老人们的穿着,及时替母亲增减衣物……

这些年,母亲的记忆像一条鱼,一句话会重复好多遍,高兴起来,声音依然脆亮如往昔。朋友提议,把豆子、花生混合起来让她分着玩,可以锻炼脑子。一大瓷碗的豆子、花生,母亲不大一会儿就分完了。我故意夸张地表扬几句,母亲跟着嚷嚷:“几十岁的人啦,真(音zhen)简单的事,能不会吗?”说这话时,母亲眉眼间带着笑,分明像个孩子。是啊,对干了一辈子农活的母亲来说,可不就是小菜一碟?

母亲满头黑发被岁月的风无情地染白了。看着母亲一天天苍老的面容,我有时会忍不住潸然泪下。多想回到从前,回到母亲最青葱的时光里,却发现,这些时光早已不知不觉,悄悄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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