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玎说：卢东啊，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卢东说：可是，对一个孩子而言，没有完整的家庭，就永远不能有完美的幸福。

　　柳玎说：有了完整的家庭，就有完美的幸福吗？

　　卢东说：当然啊。

　　柳玎说：卢东啊，残缺是真实的，幸福是虚构的。

　　坐着的卢东忽地站了起来，说：柳书记……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听你说话……好像听妈妈说话一样……每当我跟你在一起，我就安心，你真好。

　　柳玎动也没动，笑了笑说：哈，给你当妈妈，我有那么老吗？

　　卢东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柳玎看了卢东一眼，从镇纸下拿出事先写好的欠条，说：你再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

　　卢东有些尴尬，随便对着欠条扫了一眼，说：您这是干吗啊……

　　柳玎说：卢东，明算账友谊长，姐姐是很想永远有你这个弟弟的。

　　１４

　　何香茗这一段是疯狂地喜欢爱情故事的，那些关于爱的点点滴滴蛛丝马迹总能轻扣她的心扉，春风一样拂散她的浓情。

　　香茗被梦中的甜蜜惊醒，醒来的时候还一脸笑容。身边的赵大庆和何香茗正好相反，半坐半躺，靠着床板，皱着眉头，左手捏着右手，把骨头捏得嘎嘣嘎嘣响。

　　香茗收敛了梦中的微笑，佯装翻身，转到大庆看不到的一方睁大双眼重温鸳梦。赵大庆怎么了，难道是听到了我的梦话？我说梦话了吗？香茗不安，也睡不着了，又不敢翻身，只能装睡，装睡比装笑装哭装病装傻都痛苦，不一会儿，香茗的脑袋就嗡嗡作响，像被套了个紧箍咒一样难受异常。最后，香茗决定围绕一个主题胡思乱想来平复装睡带来的痛苦，那就是——

　　什么是爱呢？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香茗想起了《圣经》里面的一段话。上大学的时候，她和柳玎为了应付学校布置的作业，一起去搞社会调查。在一个幽静的胡同里，发现了一座不算高大却非常古朴的教堂。她们推开暗红色的大门走了进去，正赶上众多教友在异口同声地吟唱这首圣歌。

　　有那么一段时期，香茗是很想做一名基督徒的，领了圣经，也去了几次教堂。后来，终于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一个应该有信仰的人。比如现在，她的身体挨着与她同床共枕的丈夫，而她的心却挨着另一个本不相干的男人。她不包容，她不相信，她不盼望，她更不能忍耐。她唯一擅长的就是想入非非，想那些不该想的事情。这样的女人，配有什么信仰呢。比起她，柳玎倒更像是一个有信仰的人。平静淡泊，无为而治，心里装着一切，一切又难以影响她的心。一时间，香茗真想变成柳玎算了。

　　何香茗为爱情着迷，可是，她永远都是心在爱情之内身在爱情之外。从老张到赵大庆，从赵大庆到封之意，从封之意到——下一个会是一位什么样的男人呢？

　　她的脑海中忽然闪现出陈全的身影。

　　于是，何香茗又一次开始了想入非非。她想，下一个应该是像陈全那样的荷尔蒙男人，让她欲仙欲死的荷尔蒙男人。

　　当然，最好是这样的一个荷尔蒙男人——能赚钱，像赵大庆那样，让她的钱包里有花不完的钞票；懂艺术，像封之意那样，让她的生活充满情趣；有激情，像陈全那样，让她潮起潮落，忘情又忘我……

　　虚构完这样的一个男人，香茗就有些羞愧，有些黯然。在黯然和羞愧中结束了装睡，真的睡着了。很快，她又突然醒来，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在剧烈地咳嗽。她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亮了，赵大庆正站在窗边回头看她，同时快速地把一支烟捻灭在烟灰缸里。

　　在何香茗的记忆中，赵大庆从来没有过这种吞云吐雾的形象。

　　大庆坐在香茗身边，抚了抚香茗的脸蛋，说：没事儿，睡不着起来抽支烟。香茗说：没事儿怎么会睡不着？大庆说：年纪大了，褪黑素分泌水平下降，睡不着很正常。香茗笑了，说：嗬，还挺相信科学呢。赵大庆说：不信科学信什么啊，如果人人都能相信科学，这世界就会到处是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