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是一只鸟儿。
鸟儿多种多样,思想的形态也不拘一格。
不要以为思想只是思想家的专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权利。
家雀在屋檐下唧唧啾啾,追求的无非是平安、温饱的生活,曾被哲学家讥笑为平庸怯懦、胸无大志、没有头脑和思想。可是日常平庸的世俗生活,不正是大多数普通人的生活方式,对起码的平安与温饱的追求难道不也是一种思想?千百年来,正是这样的追求安慰着、鼓舞着老百姓一代一代繁衍生息。与之相悖的倒是,历史上往往有人用宏大的理想无情地颠覆和碾碎了无数弱小的家雀之梦。因此,思想可以是家雀发出的唧啾,没有什么可羞愧的。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杜甫的诗句写出了小黄鹂的欢乐。思想不会总是沉重、再沉重一种形态,它有时也需要轻松、需要欢乐、需要黄鹂那天籁的歌声。因此,思想也可以是黄鹂的鸣唱,没有什么可责备的。
猫头鹰在黑夜中无声地掠过,发出不祥的叫声,许多人为之厌恶,但为鲁迅先生所钟爱。先生早年在浙江两级师范教书时,就曾在自己的一本备课笔记封面右上角,亲手画了一只小小的稚憨可爱的猫头鹰;他的第一本杂文集《坟》出版,曾亲自设计了一幅封面画,一只猫头鹰歪着脑袋,两眼一睁一闭,新颖别致;友人曾给他起了个绰号就叫“猫头鹰”;他自喻所写的文章是对黑暗的“枭鸣”;他更热切地期待着中国出现“只要一叫而人们大抵震悚的怪枭的真正的恶声”。因此,思想可以是猫头鹰诅咒的恶声,没有什么可惊讶的。
搏击于长空的大雕,迎风长啸,翱翔云端,它的目光却能敏锐、准确地捕捉地面草丛中的猎物踪迹,飞速俯冲,闪电般给猎物以致命一击。连鲁迅先生也说:“假使我的血肉该喂动物,我情愿喂狮虎鹰隼,却一点也不给癞皮狗。”因为它们在天空、岩角、大漠、丛莽里是“伟美的壮观”。因此,思想可以是大雕迅猛一击的呼啸,没有什么可惧怕的。
……
思想当然是各种鸟儿,却就是不能变成学舌的鹦鹉。那是拾人牙慧,不是自己的声音。而鸟类的鸣叫就是要发出自己的声音,真的声音,活生生的声音。众声喧哗,才造就一个有声的世界。
说思想是鸟儿,最重要的是要创造一个自由飞翔的空间。《国际歌》唱得好:“让思想冲破牢笼”,就是要让思想的鸟儿拥有独立、自由而广阔的飞翔空间,这是极其宝贵的思想资源。任何思想的笼子都是对鸟儿的摧残,哪怕用黄金编织的笼子,也只能豢养可怜的金丝鸟囚徒。连小小的麻雀也宁可选择触笼而死,决不在牢笼里苟活,因为它们向往解放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