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当上皇帝的朱元璋回忆这段往事，津津乐道于他的“仁义”之举。当时群雄并起，张士诚靠的是钱，陈友谅靠的是兵力强大，而朱元璋什么都没有，只是不好杀人，施布信义，讲究节俭，与文官武将们同舟共济而已。

　　在金庸的《倚天屠龙记》中，陈友谅是个耍尽阴谋的野心家。他在灵蛇岛欺骗金毛狮王谢逊，又在丐帮中搬弄是非，后来又引诱宋青书走上邪路。

　　其实，耍阴谋，恰恰是元末农民起义军领袖陈友谅的弱项，逐鹿中原功亏一篑。说他是一方英豪、一代枭雄，不如说他是一条莽汉，输在谋略上。

　　陈友谅迷信武力，胸无城府。他既不会笼络人才，又不会笼络军心，更不会借助外力，像荀子说的那套“君子善假于物”，他完全不懂或者不屑一顾。说白了，他就是不会做表面文章。

　　后人说陈友谅心狠手辣，无非是指两件事。一是杀他的老上司倪文俊；二是杀“天完皇帝”徐寿辉。

　　倪文俊不甘人下，想篡徐寿辉的位，然而事情败露他从汉阳逃到黄州去投奔陈友谅，因为他以前提拔过陈友谅，对陈有恩。然而，彼一时，此一时，陈友谅不念旧恩，杀了倪文俊。陈友谅这步棋虽然走得狠了点，但没错，谁让倪文俊分裂起义军在先？对整个起义军来说，陈友谅做的是安定团结的好事。

　　但过早地除去主子徐寿辉，则完全没有必要。羽翼日丰的陈友谅，挟持徐寿辉攻下太平、采石之后，认为朱元璋所占的应天（今江苏南京）唾手可得，就急不可耐地派武士用铁锤击碎徐寿辉的脑袋，然后以采石五通庙宇为行宫，草草称帝。

　　再看看朱元璋是怎样对待主子的。

　　朱元璋最初参加的是郭子兴的红巾军，后来郭子兴病死，韩林儿被立为小明王，国号宋，大元帅朱元璋实权在握，起义军全归他指挥。韩林儿只是一个摆设，但朱元璋一直以臣子自居。在韩林儿被困安丰的时候，朱元璋还冒着极大的风险去救他。以致鄱阳湖大战胜利后，朱元璋心有余悸地对刘基说：“我该亲自去安丰救韩林儿。如果那时陈友谅乘我不在建康，顺流而下直捣穴巢，大势去矣！”

　　但是，救韩林儿使他赢得了讲义气、重情谊的好名声，也许还远远不止这些。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想一想朱元璋的部下看见朱元璋如此义气，他们会受到怎样的感染？

　　徐寿辉被陈友谅派人击碎了脑袋，此举寒了众将士的心，其中以明玉珍的反应最为激烈，他断绝与陈友谅的关系，自称陇蜀王，建徐寿辉庙，四时拜祭。杀徐寿辉，使陈友谅的威望大大降低，负面影响显而易见。

　　朱元璋的主子韩林儿之死有点扑朔迷离。当时，韩林儿在滁州，朱元璋派手下廖永忠把韩林儿接到应天来，途中，韩林儿乘坐的船翻了，落水而死。朱元璋要处罚廖永忠，亏得众人说情，才免去他的死罪。韩林儿有可能是廖永忠为邀功请赏擅自除掉的，也有可能是朱元璋授意铲除的。不管怎样，朱元璋后来还带着百官到江边哭祭，涕泪横流地为韩林儿设置灵位，朱元璋和廖永忠配合默契，演了一段双簧戏。韩林儿的死，反倒成全了朱元璋的“忠义”。

　　再比如同样是对付被俘的士兵，朱元璋就比陈友谅“仁慈”得多。

　　在鄱阳湖大战期间，陈友谅的军队饥疲交迫，龟缩不出，朱元璋写信激陈友谅，说陈友谅不敢出战，非大丈夫所为。陈友谅见信后大怒，为了泄愤，将几千俘虏全部杀光。朱元璋却将俘虏全部放掉，并发放药品给敌军伤兵，公祭敌军死难者。

　　人心都是肉长的，什么样的主子值得卖命，什么样的主子不值得卖命，至此一目了然。所以，当陈友谅在战船上被箭射死的第二天，他手下的“高层干部”陈荣就率五万余名残部投降朱元璋。

　　多年以后，当上皇帝的朱元璋回忆这段往事，津津乐道于他的“仁义”之举。当时群雄并起，张士诚靠的是钱，陈友谅靠的是兵力强大，而朱元璋什么都没有，只是不好杀人，施布信义，讲究节俭，与文官武将们同舟共济而已。

　　这并不是一番完全自我吹嘘的虚假论调。朱元璋的军队为何逢攻必克？除了军队素质较高之外，将士们为朱元璋所谓的“仁义”感召，誓死冲锋，怕是最主要的因素了。

　　摘自《香港文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