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 锋

选择了南方，也就是选择了她的脾性——她的诸多脾性中，天气算是最让人无可奈何的了，无缘无故地冷，无缘无故地雨，无缘无故地热，乃至忽而冷极了，雨大极了，忽而又热极了。

一点也不像北方。北方的四季是分明的，该冷时就冷了，该热时就热了，不该下雨时，你就是眼巴巴地等着，等得眼珠子都干涩了，也还是没雨，因此生活在北方，对于季节实在是不需要刻意等待的，春天去了，就是夏天，夏天去了，就是秋天，秋天去了，自然到了冬天，冬天到了，春天也就不远了。由于四季是如此的分明，人们的衣装也早早就有了“四季”，穿衣戴帽，各有各的招儿，各有各的“风骨”，那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南方是不要这样打算的。南方一般情况下还是热，雨雪交加的天数极少，尤其在广州或者深圳，这两个大城市，一个靠着珠江，珠江是经过广州市区的，一个靠着海，深圳的罗湖区离海也就十几公里，还有东江流域，总之南方到处都有水源，都有水蒸气，水的灵性与包容肆意盈漾，天气就多变起来，或者热，走在太阳底下如五雷压顶，脑袋闷闷的，或者冷，风也如刀子割似的，不过没北方的“刀子”那么锋利罢了，或者大雨瓢泼，开玩笑、发神经一般，“哗啦啦”地来了，又“哗啦啦”地走了，让人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若正是上班时候，很多只“落汤鸡”就冲进了冷气十足的房间，一天的滋味儿都不好受。我就曾浑身湿漉漉地闯进办公室，同事觉得我实在难过，帮我找来一只电热风，我从头到脚烘了好几个小时，也还是湿乎乎的，后来怕影响工作，干脆作罢。

南方的天气就是个顽童，随着她的性子，哭或者笑，闹或者跳，有时就像你抢了她的爱物似的，长时间发起了脾气，尤其是夏天，连续地热，一个劲地热，热得人斗志全无，热得人望望窗外炽热的白花花的阳光，就死了任何出门的心。

我去年进了高校，当老师的有寒暑假了，最冷或者最热时正好在假期里，算是福利，也是很大的福气。夏日的阳光的确是凶猛的，恶狠狠地瞪着苍生，毫不留情地“扒光”你的外衣，让你的皮肤悄然变色。多时，我只是站在不大的阳台上望望小区路上的人和空气的“色彩”，就知道外面还像不像一座烤炉。

孩子也放着暑假。室内虽说不是全天开着空调，但有电风扇，一个房间一台，全天候不同角度地工作着，非常敬业。人穿得也少，女儿还穿得齐全，像我浑身的衣服也就是为了遮羞，美观与否的确就忽略不计了，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太像个老师，女儿这样评价我，我也懒得管自己像什么。实在热得受不了时，干脆把门窗一关，开了空调；平日里不开，一则是为了省钱，二则也是为了健康，经过空调压缩后的冷气，到底是不如自然风的。自然多好！

空调一开，空气的热度很快就降下来了，皮肤表层很快凉了，汗液很快凝结了，最后如沐春风，凉爽，带劲，惬意——其实这时，人的抵抗力是最差的，你若是突然去了卫生间、厨房，总之任何空调冷气覆盖不到的地方，一开门，烘！感觉一下子从江南到了沙漠腹地，全身毛孔一下子张开，抵抗力差的人就容易生病。

我喊热时，来探亲的父亲却不觉得有多热，他年轻时在洛阳当兵，夏天天热，营房里本来就闷，但为了防范蚊子的叮咬，还一排排地挂着蚊帐，那俨如一个大蒸笼里摆放了很多个小笼屉，他们躺下，浑身淌汗，汗如雨下，就拿湿毛巾擦，一会儿又满脸满身是汗，再擦，再出汗，再继续擦，一个夜里，大概就重复做着这个动作，一整天下来，被毛巾擦过的皮肤就像过敏似的红，再轻轻碰时就像针扎似的疼，还肿了。但天还是持续地热，一点也不饶人，那个年代的军人就这么挺过了一季又一季。我忽然问，那时空调肯定是没有的，但你们怎么不用电风扇呢？父亲非常不屑地扫了一眼三十多岁的儿子，还电风扇？蒲扇都没有！

北方人觉得南方的夏天极热，南方人觉得北方的冬天极冷，掉个个儿去体验一下，却都能适应；乃至有机会去长期生活、工作，都觉得南方挺好，北方也挺好，开玩笑就说要是买一架直升机，夏天飞北方，冬天飞南方，一句话，哪里舒服就去哪里——那是富人的生活方式，一般人，顶多就是想一想，更多的人，还要在太阳底下体验极热或者在冰天雪地里体验极冷，再尽力使自己愉快起来，或者坚强一点。